七月盛夏,午后两点半,阴阴沉沉、淅淅沥沥,海城的天空又飘起了雨。
互联网金融中心区融太大厦十三楼总经办办公桌前,一个身着咖色半袖衬衫、亚麻色阔腿裤、容颜殊丽、眉目清冷的年轻女人正一手轻揉太阳穴,一手快速地审阅着桌上的文件。
来到海城已经六年了,时懿还是不太适应海城这每年湿热漫长的梅雨期。一到这天气她就食欲不振,精神萎顿,浑身哪里都不舒服。
翻阅完助理送来的最后一份文件,她靠在椅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想到晚上还要应酬市文|化部的人,实在觉得疲倦得厉害,决定回家休息几个小时。
按内线电话和助理知会了声,她提起包出了办公室,迎接着不时传来的点头问候声,穿过整片的开放式办公区,在电梯口遇见了公司副总靳明若。
靳明若是这家公司——沸点传媒文化有限公司的创始人之一,是时家世交申城龙头纸业家的小孙女。
因为家里关系乱成一团,她见了就心烦,所以高中毕业后就出国留学了,本想就此一去不回的,但没想到,她的中国胃实在适应不了外国的西餐,只得熬过四年大学,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但申城实在呆了就烦,她受不了她那几个哥哥嫂嫂三不五时就在她耳边嗡嗡挑拨个不停,于是她干脆忽悠了老爷子一笔创业资金,跑到海城这个最繁华的大都市来潇洒了。
彼时恰逢时懿在海城读研,做兼职时遇见了。他乡遇旧知,靳明若性格外向自来熟,又觉得时懿看上去郁郁寡欢的,闲着无聊时就爱拉时懿出去聚聚散散心,一来二去,两人就很熟了。
两年后,时懿硕士毕业,时值新媒体和短视频如火如荼发展时期,她在海城这个一切最前沿的阵地,看到了商机,决定和研究生时期的两个朋友一起创业。由于启动资金不足,贷款后,她尝试邀请了靳明若。没想到靳明若一口答应,提供了她们差的所有资金,并表示她只想做条咸鱼,挂个闲职,年末能赚钱给她分红就好了。
时懿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四个人便如此在海城租了个简陋的商住两用房,创立了一个含员工在内只有十人的传媒公司,时懿是牵头人和领导者,负责总体事务和财务,研究生朋友沈庭负责内容和技术、容映负责商务拓展和渠道推广,靳明若负责卖萌和……当他们的靠山,找关系,解决一切他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四年里,他们铆足了劲做事,齐心协力,一步一个脚印,团队从十个人慢慢变成了五十个人、一百个人、两百个人,业务从海城慢慢拓展至全国,经过几轮融资,现在已经是海城业内颇有名气的新星企业了。
电梯口,靳明若一看见时懿,就跟看见了及时雨亮起了眼睛,双手合十,掐着矫揉造作的语调问:“哟,时总,下班啦,去哪呀?送人家一程怎么样。”
时懿早已经见怪不怪,瞥她一眼,嗤笑一声,边上电梯边问:“你车呢?”
靳明若跟上,按了负一楼键,“啧”了一声不满:“你真的没有一点在关心我哦。我车被人追尾,都送修两天了。”
时懿气定神闲,“我今天出差刚回来。”
“哦,也对。”靳明若瞬间原谅了她。她也不等时懿回复,权当她默许了说:“送我到淮北路那一片,顺路吗?”
时懿回家的路经过那里,她“嗯”了一声,随口问:“去那做什么?”
“签单呀,谈了个客户。”
时懿这才有点惊讶:“大客户?”居然亲自出马。
靳明若摇头:“不算吧。”
时懿挑眉。
靳明若笑眯眯的,露出一脸幸福的笑:“是家新开的餐厅,专门做我们南省菜的,特别地道,那味道绝了。”对吃货来说,再没有比能吃到合心意的饭菜更幸福的事了。最开始,时懿他们的创业吸引她的就是,他们告诉她,他们以后会做海城吃喝玩乐推广这一块的业务,所以,所有最新鲜、最好玩、最好吃的,他们都会最先接触得到的。
时懿问:“南原?”
靳明若吃惊:“你怎么知道?就是它!”
时懿出电梯,漫不经心道:“我定过那家的餐。”并且,不止一次。从它开到她们这一片送餐区域内后,这两个月,她没出差的话,中饭几乎都让助理订的都是这家店。
她是自幼在申城长大的,吃惯了申城偏淡偏甜的菜,来海城这么多年,虽说不上吃不惯海城的菜,但到底还是思念家乡的味道的。这么多年吃过许多家南省餐厅,这一家其实也算不上是最地道的,但莫名的,时懿的味蕾就是对它念念不忘。
也许不是莫名的,但是她不想深究为什么。
靳明若一副找到同盟的兴奋表情:“你也觉得好吃是不是!本来她们联系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小叶说分配一个BD过去,我想着是家南省菜馆,就说我过去试试。没想到出乎意料地合口味。而且,我跟你说,老板是个女人,很年轻,还特别漂亮,就她站在那,我估计一半的男人不用吃饭都饱了。”
时懿找到车,拉开车门上车,不以为意:“是吗?”
她们自己长得就不丑,这两年,公司转型,拓宽业务,兼做M,旗下也签约了不少网红,漂亮女生更是见了不少,对所谓的“漂亮”,时懿早已经免疫。
况且,漂不漂亮关她什么事?她只想回去睡觉。
可靳明若不依不饶:“你不相信我!”她系上安全带:“我说真的,我这么多年没见过几个那么天然的漂亮。也不是说漂亮,就是气质,特别地吸引人,又清纯又温柔、又有轻熟女的韵味的那种,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和她交朋友。”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像她对着她每年一选秀就换一次的“老公们”发花痴的样子。
时懿看她一眼,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靳明若瞬间恼羞成怒:“啊,时懿,你笑什么!我说真的。我跟你打赌,你绝对也会觉得她漂亮的!”
时懿没兴趣:“好,漂亮。”
“不行!你这也太敷衍了!你这是对我审美的蔑视!你跟我一起去,你跟我去看一眼你就知道了。”
“我不去。”
“不行,你必须去!”
“去看一眼嘛,不一定你还能说动她,签她来个深度合作,给我们当模特,我们绝对不亏的。去嘛去嘛,时懿,时总,时大美女……”
“对了,她好像也是申大毕业的,你们不一定以前还擦肩而过过呢。去嘛,多交个朋友也没什么的。”
靳明若一路撒泼打滚,软磨硬泡,时懿被她吵得头疼,加上也确实有点被靳明若的描述勾起了好奇心,便半推半就地答应她了。
她见过靳明若夸人,但还没有见过她这么热烈地夸过一个人。能有多特别?她心里打了个问号。
二十分钟后,她们抵达淮北路南原餐厅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直上一楼,进入餐厅大堂。
不是饭点,大堂里的人并不多。点餐台前的前厅经理显然认识靳明若,一看见她们从电梯出来,就迎了过来,热情招呼:“靳姐你来了呀,这位是……”她看着时懿迟疑。
靳明若看时懿一眼,坏笑说:“同事。”
经理迟疑了一秒,但也没再问什么,只是对时懿客气地笑笑,和她们说:“我们老板被云水间的老朋友邀去说几句话了。她说你要是到了,让我们先带着你去包厢里坐一会儿,她马上就过来。”
靳明若随和地应:“好好,没事没事。”
经理带着靳明若往楼上去,时懿安静地走在靳明若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一切。
放眼望去,这是一家装修很古朴雅致的中式餐厅,配色大方高雅,难得地有格调又不显得过分厚重。浅灰色的地板,淡黄色的灯笼,浅胡桃色的木质吊顶屏风桌椅和扶梯,绿色的盆栽,白色的字画,和谐一体,相得益彰,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老板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女人。
这是时懿的第一感觉。
包厢到了,经理先给时懿拉开了椅子,而后给靳明若拉椅子。随后,进来了另外两个服务员端着餐盘进来,送了两包干湿纸巾,两盅冰得刚刚好的红枣炖金耳和几碟小糕点,说是请她们赏脸尝尝鲜,给点意见。
靳明若看着湿纸巾笑说:“我今天不用了,从电梯上来,鞋子没溅到雨水。”
经理帮她们把调味奶的盖子撕开,笑答说:“多亏靳姐你提醒,我们老板后来雨天在进门放伞处加配了干湿纸巾,方便顾客使用。”
靳明若不好意思:“我那哪算提醒呀。”
老板应该是个很周到的人。
这是时懿的第二感觉。
正寒暄间,包厢门再一次被拉开,一道年轻的女声传入室内:“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不疾不徐,柔婉悦耳。
时懿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侧头望向声源。
声源来自门口那个窈窕纤柔的身影。女人气质柔婉,穿着一身棉麻衬衫和半身裙,棕栗色的长卷发如瀑及腰,肤白胜雪,近乎病态,却有一种别样脆弱到妖冶的美感。
四目相对,时懿看清,那是一双她熟悉又陌生的瞳眸。
那双瞳眸,和记忆里一样是琥珀色的,清润温和,又比记忆里更深邃幽远、动人心弦。
时懿一瞬间连呼吸都要停止了,身体冷得汗毛直竖。那些她本以为早已忘怀的过往,忽然又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开了她记忆的大门,吞云卷日,席卷天地。
呵。
28岁的傅斯恬。
时懿忽然觉得很讽刺,也很有趣。,,网址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