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抿唇。

仅凭一幅画就断定极乐世界不存在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毕竟艺术这东西主观性太强, 怎么解读见仁见智, 那幅画他可以理解成画家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毁灭了自己, 当然也能理解成艺术高于生命的画家为了留下千古名作而牺牲了自己。这两种都说得通, 却连褒贬都不一样。

只是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的确细思极恐。

app给的完成副本的条件是“逃出生天”，也就是逃离地狱, 方法之一很明显——他们在服刑期间没有再犯下罪孽，刑满释放回到人间。但这极难，就算他不愿意杀，恶劣的客观环境也会逼他杀，毕竟逃离的前提是活, 没命一切都没意义。

而且别人会杀他, 就算为了自保, 他也注定会手染罪孽。

他和哥哥果不其然都犯下了罪孽, 他原以为只剩下进入极乐世界这一条, 可现在这幅画……

谢池抬头看谢星阑, 意有所指道：“完成副本的要求只是‘逃出生天’。”

谢星阑神色一凛，这个要求很大抽象，没说怎么逃, 具体逃的方法是他们根据获得的信息推演而来的，但其实app只让他们逃出去就行, 是他们人为将思路缩小到“进入极乐世界”这一条。

概念不知不觉就被缩小了，谢池现在回溯，他们才意识到这点。

“可石碑上的确说了, 热地狱一层之上存在极乐世界，极乐世界可进入。”谢星阑顿了顿，“再加上电影海报，海报里显示，热地狱一层之上存在莲花池仙境。”

谢池垂眸：“我也在想这个，其实还有水母状海市蜃楼。目前的线索都在明确地说，极乐世界存在，进入极乐世界就能逃出地狱，唯独这幅画的意思，有点微妙……”

谢池摊开画又看了眼。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极乐世界有问题，他也要开始思索其他出路，但显然，他们现在必须按照原计划进行，因为除此之外别无线索，蛛丝天梯必须开通，它是个关键。

谢星阑也不喜欢纠结：“我们等开通蛛丝天梯后再看。”

谢池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这幅画只是让他们多留个心眼。

“对了，谢哥，我刚想通一点，准确的死亡定义。”

因为不能乱叫哥哥，所以谢哥的称呼光荣地落到了谢星阑头上。

谢星阑看向他。

谢池边走边说，“其实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在现实世界里基本都能找到对应，能量对应的显然是钱，一个人身无分文并不会立即死，只有当饥饿、缺水、疾病等客观条件发挥作用时，人才会死亡。”

“就好像刚才，我只留了一小点能量在身上，但我没事，我掉进血池，还没感觉到腐蚀的痛，你就把能量又分给了我，我失去的是‘钱’，不是生命。”

“所以犯人其实是可以在完全没有能量的情况下活下去的，只要他运气好生在顶层。”

“一个人掉无可掉不会立即死，他会等恶劣环境磨完他的能量和生命后，才彻底死亡。所以我们一开始的杀戮其实不是杀戮……”

“打劫。”谢星阑嘴角微抽，说出了那个更加合适的词。

“对，”谢池笑了，“能量其实是货币，我们为了让自己过的舒坦，所以打劫了别人，抢到人家没钱了，人家也不会死，除非你这时选择杀了他，先杀掉的是钱，然后才是命。”

谢星阑了然，沉默片刻道，：“小池，我觉得这一切，都在暗示点什么。”

谢池看了看天，道：“也许蛛丝天梯开通后，我们就有答案了。”

从血池地狱出来，谢星阑第二次杀了谢池，这次谢池并没有掉层。

醒来的谢池叹了口气。他们运气不太好，血池地狱就是最底层了，刀山地狱不在下面，它随机到热地狱一层之上了。所以他们的贩卖消息计划必须实行。

“好失望啊。”

谢星阑瞥了他一眼：“你的表情不是那么说的。”

“……”

[哈哈哈哈哈池崽那分明是一副要建设帝国的兴奋表情]

[看不懂剧情的我这个时候终于可以说话了]

……

接下来的两天，谢星阑被迫开始营业。因为谢池已经在最底层了，掉下来的都是实力最弱的那批，所以谢星阑并不担心他们对谢池造成威胁。

寒地狱八层，根本没人愿意来这里，谢池反而安全无比。而且除了任泽，没人知道谢星阑之前一路向下是来找谢池的，只当他是挖掘到什么线索，想要去某层一探究竟，所以并不会有人有抓住谢池威胁谢星阑交出能量的想法。

……

于是厮杀争斗不断的恐怖片里发生了奇异的一幕。

最难攻克的热地狱八层，谢星阑仰头道：“我给你八分之一的能量，你拉我上去，我保证不杀你。”

守在热八洞口热得虚脱的二人连连摇头：“八分之一太少了，我们是在冒生命危险和你交易……”

谢星阑危险地眯起了眼：“七分之一。”

“五分之一，你之前杀了我们，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谢星阑攥紧了剑。

谢池觉得谢星阑可能在思考一剑掷过去插死二人的可能性，忙按住他的手，淡定地开始讨价还价。

……

再之后……

[哈哈哈哈星星冷静，放下剑！不能强买强卖，要建立信用，你是个商人，不是个杀手了！]

[买家瑟瑟发抖，卖家随时可能剑抹他脖子]

[哈哈哈哈呗媳妇儿逼出来抛头露面]

[这他妈一个卖家这么跟我说话，我会吓死的]

[好亏啊，卖消息只能赚那么点，被人拉上去要那么多]

……

[我天，星星竟然会坐地起价讨价还价看人报价了]

[这不很正常嘛，经过厮杀，上层基本比下层的能量多，所以上层的卖贵点啊]

……

到了任泽所在的那层，谢星阑将蛛丝天梯的消息告诉了任泽。任泽本来被杀掉一层，已经很原先的狱友分开，但他之前的狱友弱，被杀下来了，所以他俩蛮有缘分地又住在了同一层。

任泽听他说完后，只犹豫了一下，就去找自己的狱友，双双完成了互看记号。

app上蛛丝天梯的开通进度很快到达了2/3。

“你找到谢池了？”任泽走到一边，问。

谢星阑淡道：“嗯，对了，我和谢池的事别说出去。”

“我当然知道。”

“对了，热一什么地貌啊？”任泽好奇，随口问。

谢星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

任泽一脸茫然：“什么？”

谢星阑扫他一眼：“给能量我告诉你，这消息不贵，你给我你自身二十分之一的能量就好，看在你是熟人的份上，我给你打个八折，不能再多了。”

“八……八折？！”任泽满脸难以置信，这还是之前那个出手阔绰的谢星阑么？”

“你不是来找我的？”

“不完全是，让你和狱友互看记号只是一部分。”

“那你……”

谢星阑睨他一眼：“有想买的消息吗？单条买比较贵，两条买我给你打个九折，三条八折，三条以上统统七折，因为你能量少 ，大礼包全买你给我二分之一能量就好，这个比较划算，推荐购买。”

“？？？”任泽满脸匪夷所思。

“可，”任泽脸都憋紫了，“可我的能量不全都是你给的么？你这……”

“我后悔了。”谢星阑毫无心理压力道。

任泽：“……”他突然意识到了谢池的万般好。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

[任泽怀疑人生系列]

[“我后悔了因为老婆嫌我败家”]

[这个抠门劲哈哈哈哈哈]

……

继续往上，一切都变得容易了。犯人们自己本身就掌握了不少资料，和谢星阑的一比对，发现有重叠的部分，立即慷慨地掏能量。越是厉害的，掏能量越主动大方。对他们来说，挣能量是简单易行的，大不了再抢劫一次，消息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其中出手最大方的当属实力较强的演员群体。

谢星阑因为之前暴力镇压过，想对他动手的基本都歇了心思。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

[你们发现没，他好像比之前还实体了……好像开始赚了]

[我靠上面也太有钱了吧]

[消息这么值钱的么？]

[卧槽，谢星阑走后他们开始学他往下跳杀人攒能量了]

[资本的原始积累！他们从谢星阑身上获得了灵感！]

[信息集聚，能量集聚，卧槽……]

一些微妙的变化在地狱里发生着。

谢星阑并不意外，他出去做生意前，谢池和他推演过可能有的变化，眼下的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人的模仿学习能力很强大，一旦一个方法被证明有效，就会有无数觉得自己也能行的人模仿，想要从中得益。

谢池说过，一旦这些人开始往下杀，他就得回去了，因为上层人的争端会导致下层人的急剧增多，毕竟对上层人来说，杀人不费吹灰之力。

而这个情况不会缓和，只会越演越烈。

剥削开始了，早晚会开始。

谢星阑作为第一人，从中牟得了最大的利益。

谢星阑用最快的速度上了顶层，又开始往下。

……

一天半后，谢池正窝在山洞里昏昏欲睡，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谢星阑懒洋洋道：“走丝绸之路回来了。”

谢池笑了，扫了他一眼，他浑身上下的能量比之前多两倍不止。

向上比较麻烦，需要花钱买通，向下因为转职了，不能再用之前粗暴的方法杀下来，但其实本质上并无变化。

谢星阑之前是一路杀下来，现在也是一路杀下来，只是会偿还被杀者他夺走的能量并给他一部分犒劳。

这一路来，谢星阑发现了，只要有充足的能量，没人介意自己在哪一层，比起生活质量的普通，大多数人更怕没能量。

谢星阑刚要把大部分能量分给谢池，谢池摇头：“马上要换层了，太招摇了，被杀了就全没了，血亏，我现在这样够了。”

谢星阑点头，道：“任泽和狱友完成了互看，其他人关系恶劣，所以我连提都没提，宿清的话，很遗憾，他没有狱友，所以还差一对才能开通蛛丝天梯，要等下个轮回了。”

谢池了解了。

天彻底大亮了，谢池和谢星阑的手机也响了。app提示一分钟后就是下个轮回，谢池站起，走到谢星阑跟前，微抬头看他，然后稍稍侧身，附在他耳边轻轻说：“我用河童去刀山，等你，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