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恭喜炫光战队、幻影战队、青柠战队进入全国总决赛,我们期待在总决赛上看到大家精彩的表现……”
进入总决赛了吗?太好了,我这是躺在床上休息吗?不行,得赶快起来训练,不能掉以轻心,总决赛上每一支战队都很强,我们要加紧训练,为了冠军……柚子、老徐、曾剑,你们在哪里,该训练了。
月云晨尝试让自己起身,可是身体一动不动,仿佛身体已不是自己的。他想睁开眼睛,努力了好久,眼前仍是一片漆黑,眼睑像是被缝上了一般。
我这是怎么了?是了,淘汰赛最后一场结束前,自己晕倒了。现在应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吧。不过自己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什么也感知不到。
我这次会不会又失忆呢,不,不行,不能忘记,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不能就这么丢失掉,我要记住。
嗯?我丢失掉的那部分记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总是想不起来?
月云晨努力搜寻着大脑中关于过去的一切,希望能从遗留的一些记忆碎片中探寻出过往的经历。可是这些片段被隐匿在重重迷雾中,他越是想要努力把它们驱散开来,大脑就越痛。狂痛之中,他想像自己是一根铁钻,向那迷雾的中心钻去。迷雾逐渐裂开,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一搏,只听一声碎响。他痛的全身抽搐,意识开始涣散。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意识巨烈的波动着,他始终坚持不倒,时间一点点过去,意识开始向中心汇聚。他感觉到,疼痛正在一点点减弱。他挺过来了。
“很久以前,乌龟是没有壳的。有只小乌龟一出生,她的家人就不喜欢她,常常擢她的背,慢慢的后背开始变得很疼,她开始讨厌他们,讨厌这个世界……”
月云晨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一直在倾诉,带点怨恨,有些呜咽,又清冷的仿佛能把整个世界冻住。这个声音很熟悉,他努力回想,是了,是董欣然的声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好像是在两人认识不久,是在落叶纷飞的秋末,是在羽毛球高高弹起如燕飞穿梭的体育课间。她说:
“这个世界也开始讨厌她,大家也开始擢她,慢慢的她的背开始变硬,形成了壳,她开始感觉不到痛。她就这么一直待在自己的壳里,不敢出来。她躲在壳里一直在想,既然这个世界那么讨厌她,她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世界上……”
月云晨一时想不起来董欣然当时这段话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他。他努力回想,当时他对董欣然又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如果你想别人给你反应,至少你得想办法与别人产生交流,而不是自顾自的缩在角落抱怨。”
她怒气更盛:“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和平共处,为什么我没有惹任何人,她们却非要来招惹我,嘲笑我,找我来攀比。为什么大家不能像个绅士一样,见面都彬彬有礼,和睦共处难道就不能带给她们愉快的感受,非要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也许是被她的语气刺激到了,他心中不悦,语气也开始凌厉:“别人凭什么要做绅士,你所说 的绅士就是受欺负也不能反抗吗。这世界总有人自己懒得动一根手指头,却总是嘲笑着别人的努力,自己的想法没办法实现,就天天无所事事阻挠别人的进步。何必去在意他们。那只会上了他们的当而已。”
月云晨实在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在应和还是在反驳,他觉得当时自己说的话特幼稚。也难怪董欣然在听后会严厉指责他。
“你要有男人的肚量!”
这话似乎有点管用,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大义凛然的教导:
“人的一生很短暂,如果把时间浪费在搞阴谋诡计上,也许能得到少许利益,但此生注定平凡。聪明的人并不是看不破,只是懒得戳破,很多时候错不在你,没必要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月云晨忘了后来还聊了些什么,不过他记得当时得出了两个结论:一,她容易被人骗被人欺负至少说明她真诚,在她的世界里容忍不了欺骗。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安心过好自己,有些人的乐趣是怎么搅和别人的生活。
大脑的思绪一打开,很多画面就会像播放机一样自动播放。时空一转,他想起董欣然在他面前说过很多奇怪的话。
“在一个喜欢你的人面前,你所有的缺点都是可爱,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面前,你所有的优秀都不值一提。所以你可以在对的人面前无理取闹,但不要在错的人面前摇尾乞怜。”
她说这话时,一脸冷笑,眼睛笔直望着湖面,湖面倒映着他和她的身影。他能感受到湖面中她的倒影在注视着自己,那感觉很怪。直到他呼出的气体在寒冬中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才感觉好受一点。
“这世界真奇怪,男人和女人都渴望拥有一个能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可是大家总是害怕靠近。这一切源于一个流言。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这个流言把全世界的人都骗了。所有的美好,都是从最初简单的交流开始的,如果能拥有一个段美好的感情,为何要排斥把友谊变成爱情。感情本来就是这样发展的,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朋友,朋友到爱人,从爱人到亲人。这不就是一个递进的过程吗?而大家把前面 的过程都撇去。从陌生直接到爱人一蹴而就,事实证明,这样很难。”
她莫名其妙的感慨让他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陪她无聊的在大冬天坐在湖畔吹冷风。这可不比在暖和的教室刷几道难题有趣。
画面再转,这次是一家文体店,就在学校附近,店很大,文具一应俱全。他被墙上一张动漫海报吸引,海报上是一对少男少女仰望星空的画面。这让他想起了张柚,想起与她在古城一起仰望星空的那一刻。
若能永恒,此生难忘。
是了,这是张柚生日前夕,自己在想买些什么做为生日礼物。那时候流行送一些或古里古怪或精美别致的玩具,他觉得这些东西无聊,直到看到这张海报,他便非它不可。
他问店员海报怎么卖,店员说,这是非售品,只此一张,用来宣传的。他心有不甘,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生日礼物了。他讨好店员——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讨好别人,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店员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不过还是帮他叫来了店长。他又央求店长。店长好心,答应按普通海报价格卖给他,他这才高兴起来。店长从墙上撕海报时,他细心提醒道:“小心,别撕坏了。”
他小心折好海报,又买了束花,不好意思买玫瑰,慎重的选择了满天星。最后骑着自行车一路兴奋地朝着学校骑去。
那里有他想要马上见到的人。
月云晨想起来,这是高三上学期暑假前夕的事情,他骑着自行车赶去找张柚,心中一直盘算着要不要表白。若是表白,说什么好,或者缓一缓,等高考过后也还来得及。
正想着,他身上手机铃响了,是董欣然打来的电话,她说自己出车祸了,正在医院,刚缓过来,便给他打了电话,弱弱地问他能不能过来看看她,很想见他。
月云晨放下手机,心想,也许是天意吧,既然如此,那就一切等高考结束后再说。他一声轻叹,既有点释然,又有些遗憾。甩甩头,他调转车把朝着董欣然说的医院而去。
他心中有事,转向时未来得及看清路况,眼梢一道黑影掠来,他便倒下人事不知了。
月云晨大脑传来一阵巨痛,仿佛又被撞了一次。一切犹如发生在昨天,再无迷雾遮掩。他终于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可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真相,总是那么沉重。
……
董欣然看着眼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月云晨,心中如刀在刺。那个原本可以肆意挥霍青春的帅气少年,那个本该拥有美好年华的聪明少年,现在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
高三上学期暑假前夕的事情像是再次发生。当时月云晨也是这样被送进病房,而当时她就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她只不过撒了一个小谎,上天却要这样惩罚她。难道她这一身就该如此吗?所有的遭遇皆是苦难,唯有的一点甜也要夺去?
她知道,那天是张柚的生日,她也知道月云晨在自己的日程上早早为这一天排了休息。在此之前就有征兆。
有一天,月云晨问她,“女生一般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她当时还有一阵欣喜,心中满怀期望,直到他补充说,“尤其是聪明的女生”。聪明,所有人都不觉得她聪明。对于这个问题,她拒绝回答。
她不希望月云晨如愿以偿,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一天,月云晨能够待在她身边,仅此而已。她不需要月云晨为她做更多,但,她更不希望月云晨为别人做更多。
张柚生日那天,她正好感冒了。这是天意。她来到医院,斟酌再三,决定撒一个小谎。
“喂,云晨……我……我出车祸了,正在医院,刚……缓过来,就给你打电话了,能不能过来看看我,我很想见你。”
“啊……嗯,我马上过来。”
他要过来,他答应过来了,她很开心。
可是,结果她也没有想到。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本就痛苦的一生,却还要让她一直生活在内疚与自责当中。
为什么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