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得到了楚王默认,愈加放荡到肆无忌惮,甚至夜宿于章华台,妄想同雅光公主共榻而眠。
如不是阿月寸步不离地守着,暗自用蛊虫将白素几次撂倒在客室内,雅光公主早被他生吞下去了。
最终,居于绎心宫不问事事的太后看不过白素的肆意妄为,手执太后玉印,卸下了白素所持的都城令一职,暂交由孋修代掌。出言训斥了白素后,将雅光公主带回了绎心宫。
惊动了太后的事,便不算是小事了,这些楚王心里明镜,若是怪只能怪白素愚笨,再得不回雅光公主的一颗真心。
一直到出嫁前,雅光公主都住在绎心宫,白素也被楚王训斥了一顿后,安分守己地将都城令的掌权交给了孋修,没再来宫内寻事。
这是太后出于一个母亲的义务,最后一次帮助雅光公主解围。于东楚临行前,太后明确地告知雅光公主,今后之事,她不再掺和,请雅光公主于蔡国中宫,好自为之。
这便是告诉她,在蔡国遇到了什么委屈和不甘,莫要再跑回来向太后求助,路是她自己选的,不管是跪着还是站着,都要她以后自己一人去面对。
听到阿月说完,木丝言忽而有些辛酸,为雅光公主,也为楚王和太后,他们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前世缘分,相互的羁绊却成了对彼此的利用和累赘。
想到华容郡主和阿翁,木老太爷,小姑姑,还有父亲和她的那些才色双全的兄长们,他们对木丝言的保护,像是挡在她身前的铁甲,无论是什么强弓劲弩,长刀利刃,都无法伤到她分毫。
她忽而觉得此生是如此的幸运,能和这些人成为一家人。
而如今,她也要变成一扇坚硬的铁甲,不仅仅是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
抵达郡城关时,送嫁的车马早已休整妥当,而雅光公主却执意要等着木丝言来,便又耽搁了一两日。
郡城关不似吴桥那般冰天雪地,远远望去的草坡上还长着些许青黄相接的草,远处的林中飘着败落的残叶。
雅光公主坐于林中一处简易的帷帐之中等待,送亲的车马在不远处等候着,看样子似是可以随时启程。
木丝言落下马去,抬起脚朝着雅光公主飞奔。
雅光公主闻声后,站起身前去迎她,被她热烈的拥抱撞了满怀。
不知怎地,在离开东楚时没掉的眼泪,却在此刻夺眶而出。
“这些年可是宫内有人待你不好,怎么会变得这样瘦了。”木丝言抬起头打量着雅光公主瘦削的脸庞,有些心疼。
“是我故意少食才变瘦的,新妇就是瘦些才好看,不能让楚国的女子嫁入蔡国后,被人家指指点点说过于丰腴,有伤大雅不成?”雅光公主眯着眼睛笑道。
她不再如以前那样,将自己所遇到的烦心事情,如数倾泻于木丝言来听,她知道木丝言所历经糟心的事情,比她多太多,不想再为她平添烦恼。
她想着这一面许是最后一次的相见,定要让木丝言知道她将来的生活幸福美满,不叫木丝言忧心。
木丝言眼含热泪,却在微笑。她看了一眼俯身入帷帐的阿月,正跪坐于榻上煮茶,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她知雅光公主的所言,不过是临行前的慰藉。想她这几年在章华台,日日如临深渊,才会瘦削的厉害。
雅光公主拉着她走入帷帐,跪坐于榻上,将阿月煮好的茶递给她道:“这是今年翠眉山的新茶,我教了阿月许久,她才学会的煮茶,快尝尝,好不好喝?”
木丝言接下瓷碗,稍稍地饮了一口,嘴中除了酸涩,已经尝不出其他的味道。
她将泪水吞入肚里,微笑地点了点头道:“好喝,阿月煮的茶当真是好喝。”
“若有你日日这般鼓励她,她早就能煮得一手好茶了,也不至于现在才学会。”雅光公主端起瓷碗饮了一口后,却又将入口的茶全吐了出来。
“你莫不是又将茶放在沸水之中,烧滚了几次不成?”雅光公主扶着额头道。
阿月点了点头,忧伤地长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还是不适合煮茶。”
木丝言眼眶泛红,三人一起说笑的时日,仿佛隔世。
阿月和雅光公主二人无论在外人前显得有多强悍和倔强,只一遇到彼此,就会变得柔情如水,依赖相互。
“往后的时日多着呢,雅光你慢慢教她就好。”木丝言笑道,为了做以鼓励阿月,她又饮了一口。
还好有阿月陪伴着雅光公主,否则此去蔡国,面对那自大狂妄的叔怀,雅光公主又会受多少误解和痛苦,木丝言不忍细想。
“奴这般冥顽不灵,还是莫要辱没公主的盛名了。”阿月无奈地摊着手,自暴自弃道。
雅光公主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想来在东楚,我的茶艺可是数一数二,总不能自己教的徒弟被人诟病。”
“今后,我要日日教你煮茶,一直到你能煮得一壶好茶为止。”
阿月淡淡地笑着,又抬手要为雅光公主填茶。
雅光公主连忙收起了瓷碗道:“难喝的茶,你要自己喝完。”
阿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手将自己的瓷碗添了满。
木丝言一直没有说话,见她们二人聊的欢畅,心中也不似方才那般酸涩的难受。
阿月一定会保护好雅光公主的,虽不同楚国呼风唤雨,但至少不会颠沛流离。
“阿言,你怎地变得这般温柔了?”雅光公主见她一直在露着温婉地笑容,虽知道她历经家中变故,会有一些变化,只是这莫名的温柔之中,使雅光公主感受到了其他的微妙。
“她就快要嫁人了,对方可是个温柔雅正的翩翩公子呢。”阿月打趣道。
雅光公主双眼澄澈,满怀惊喜地问道木丝言:“当真?”
木丝言含羞地点了点头道:“是姨母家的兄长,待我极好。”
“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雅光公主拉着她的手道:“我最怕你颠沛流离,亦怕你再受背弃之苦,如今你觅得良人,过去的那些糟心的事,便忘了,重新开始吧。”
木丝言知道雅光公主说的那些糟心的事情,不只是木家被诛一事,还有白家与她那不作数的婚约。
缘起缘灭自有时,既然留不住,便都各自安妥,不复相见。
木丝言点了点头道:“待你在尔雅落稳了,记得送来蔡宫的信物于吴桥,得了空闲,我会同见燊哥哥一起去尔雅探望你们。”
雅光公主笑道:“那是自然,我且要瞧一瞧,你的见燊哥哥是何等的温雅。”
木丝言面色又开始红晕了起来,惹得阿月和雅光公主一阵嗤笑。
不刻,由远及近地传来了马蹄的哒哒声,阿月警觉地站起身,撩开帐幔向外望去。
随着帐幔的打开,便从外面飞进来一支羽箭,直直地朝雅光公主头上的华冠去了。
华冠被射开了两半,雅光公主如墨染般的长发四散开来。
木丝言立即站起身,挡在雅光公主身前。
须臾之间,帷帐忽然被打成了碎片。木丝言见此,急忙回身抱住了雅光公主滚落到一旁的草地上。
碎掉的木块和帐幔散落一地,她拉起雅光公主,扯掉缠绕彼此身上的木屑和帐幔,抬头看见白素骑着马,手持着璎枪立于一旁。
“有两个选择,一,你不嫁去蔡国,跟我回东楚,并立誓此生非我不嫁,我便放了木丝言,二,你依旧嫁去蔡国,我带木丝言去楚王面前邀功,得到攻山之器的图纸,毁了蔡国后,再将你带回楚国。”白素依旧如同以前那般不恶而严,尤甚他天生不喜笑,更使人觉着他面冷无情。
“我与你,绝无可能,我不会和你回东楚,也不会让你带走阿言,更不会让你毁了蔡国。”雅光公主行至木丝言的身前,昂着头与白素对峙。
“你对他来说,不过是挡住敌国进犯的棋子,一个敌国的公主嫁过去,你可有想过你的将来?”白素语气软了下来。
“安邦将军,我对你来说,不也只是个谋权夺势的棋子吗,你又与他有何差别,都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雅光公主嘲讽道。
“我与他不同,我对你用了真心。”白素翻身下马,朝她走来。
“真心?”雅光公主冷笑道:“你有心吗,白素?”
白素闻此,忽而脸色大变,伸手便朝着雅光公主而来。
木丝言见状,抬起腿踢飞了一旁的桌案。
桌案朝着白素飞了过去,却被他用璎枪打成了碎渣。
木丝言才要按动镯子上的机关,却见白素丢了璎枪后轰然倒地。
他的身上不知何时被缠上了如丝一般形状,坚韧又紧密的线,从肩膀至脚踝,由上倒下将他捆了个严实,让他无法动弹。
随后,木丝言见远处的阿月走了过来,她手中捏着一支天青色的瓷瓶,那些丝线正是从瓷瓶散出来的。
“我们快些离开此处,这只束缚蛊能持续两个时辰。”这是阿月第一次在木丝言面前施蛊,也是木丝言第一次体会到蛊虫的厉害。
“雅光,雅光,我错了,我不知要如何爱人,只想着若是胜了你,便可使你崇拜于我,有了战功以后,便能有求娶你的资格,我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别走。”
“我再不惹你哭,也愿意今后每一次都输给你,你能不能别走?”
白素挣扎在枯叶之上,他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木丝言瞧见雅光公主的眼眶开始泛红,她转过身背对着白素,用帕子揉了揉眼睛。
而后,她抬起脚想要离开,却被木丝言拉住了。
“白素有些话说的没错,你作为楚国的公主嫁过去,想必不会有好结果。”木丝言道。
“所以,你是让我和他一同回去?”雅光公主平静地问道。
木丝言摇了摇头:“雅光,我不想你去蔡国,也不想你回东楚,你若愿意,便和我一起,我们寻个别人找不到深林,隐藏其中,不再问世事,我在吴桥学会了耕田养桑,定是不让你饿肚子,你愿意吗?”
雅光公主眼含热泪,歪着头俏皮地笑道:“阿言这是要与我私奔吗?”
木丝言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
她的这个想法不过是说出来安慰自己的罢了,她知道雅光公主不会选择和她走,毕竟楚国在送亲的路上不见了一个公主,不光是送亲队伍里的所有宫人和侍卫都会无辜受牵连,怕是蔡国也会难辞其咎。
“芈雅光,你还欠我三箭,你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三箭,你的命和你的人都是我的。”白素依旧再做垂死般挣扎,他扭动的着魁梧的身子,想要靠近雅光。
白素企图用雅光将他射伤的事情来挽回,殊不知,雅光公主早已经想明白,那日白素便是为了得到柘木熊首弓而故意让雅光公主射伤的他。
居心叵测的人却还恬不知耻地说雅光公主欠他的命,当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