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丝言接过长剑,飞身向前朝他劈去。
陆离剑法她才学会不到一成,且木家今时正值多事之秋,她近来也是荒于练习。
果不其然,她打不过白素,才不到三招,便被白素一掌打飞,躺在了地上。
她艰难地爬起身,却见白素手持璎枪朝她刺来。
她来不及再拾起长剑去挡,索性将手镯护在胸前,准备打开手腕上的机关。
面前一道青影闪过,木丝言被拽了起来。
她侧过头,见到白尧手持青霜挡住了白素的一枪。
“你收敛些,她将来是要进白家的门。”白尧淡然地说道。
白素冷笑地哼了一声道:“是吗,那还要看她是不是个识趣的人。”
木丝言靠在白尧的怀中,不知是命悬一线被吓的,还是因为白尧的话,总之她的心跳如雷贯耳一般,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还能走吗?”白尧低下头温柔地问她。
她点了点头。
白尧收起青霜,抬起手拉着她,离开了白素的练武场。
又是经过了方才的那处花园,白尧拉着她走入了另一个月门后,便见一处楼台,楼台下是一汪清潭,清潭之中游弋着几尾肥硕的红鱼。
白尧拉着她走入楼台中的水榭里,水榭中央的木案上放着一块白玉棋盘。
“我救了你,你陪我下一盘棋,总不难为吧?”白尧侧过头对她笑道。
木丝言连忙摆手道:“不难为,不难为,我此番前来也是有事要求你,就算陪你下三盘都没问题。”
白尧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好,既然你说三盘,那就是三盘。”
木丝言一怔,她不过是说些客套话,怎么到白尧这偏生就当真了。
“你瞧这天色也不早了,一盘棋都要耗费一个半个时辰,更何况三盘。”木丝言谄媚地笑道。
“那你可要动作快些,赢了我才能回家。”白尧绕过木丝言的身前,跪坐在案前
木丝言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对白尧道:“我要执白子,你过去另一边坐。”
白尧仰起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你既然叫我小白,我执白子不是刚好?”
木丝言面颊发烫,别扭地别过头:“小白是我叫的,也只有我能叫,所以白子也只能由我来执。”
白尧接受了她的解释,看着她红透了的脸庞莞尔一笑,起身行至棋盘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二人对弈到华灯初上之时,木丝言赢了两局,待月上中天之时,白尧靠着耐力扳回了一局。
木丝言见他赢了便乘胜追击,想要与他说木家的事。
可白尧却摆摆手道:“夜已深了,不如早些歇息,明日再说。”
木丝言沮丧地站起来了身,才要告辞,便又被白尧拉着再次经过那处花园,行至到另一处月门后的院子中。
“我已派人去府上告知,今晚你便在这忘忧阁中歇息吧。”白尧将她带入至阁内,并细心地安排了几名奴仆,照顾她的起居。
“在没有我的带领下,月门后面的花园尽量不要进去,那花园中被布了阵,不懂阵法的人,容易被困死在里面。”白尧细细地嘱咐着她。
她点了点头,忽然觉着有些乏累了,便打起了哈欠。
“你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再来寻你。”白尧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忘忧阁。
木丝言不知怎地,一进这忘忧阁,头脑就开始发晕,她摇摇晃晃地找到了床榻的位置,躺上去便睡着了。
朦胧之中,好像有人为她脱鞋,更衣,松枕,添被。
想来是那些奴仆在照顾她,她也便没多想,翻个身继续酣睡了。
翌日一早醒来时,白尧已经坐在客室里等着她了。
她之前从未有过像昨晚那般,睡死过去的经历,早起时,额角还在隐隐作痛。
她神色疲惫地坐在白尧对面,又无精打采地伏在案上。
少时,照顾木丝言起居的奴仆走到白尧身边,悄声地在白尧耳边说了些什么。
木丝言抬起头,揉了揉迷蒙的双眼,忽而想到她还有事情与白尧说。
她正襟危坐,待那奴仆同白尧说完事情后,便开口道:“我有事想要求你。”
白尧面色微红,拿起案上的瓷碗饮了一口茶,声色沙哑地道:“你说。”
木丝言并没有注意白尧的变化,直言道:“木家最近受牵连,想来阿翁在朝上已经是孤立无援,我知楚王看重白家,所以若是朝上阿翁触怒了楚王,还请能出言相助,至少别让阿翁受皮肉罪。”
白尧接连灌了几碗茶水,而后站起身在客室内踱步。
可是越是走的快,他身上就越燥热,索性见到屋外正是冬日寒天,他便走了出去,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又回到了屋里来。
可他一见到木丝言,就又心神不稳了。
“为今之计,只能以木家的名义投楚王所好。”白尧说道。
木丝言听得云雾缭绕,不明其中,于是便靠近了白尧问道:“如何投其所好?”
白尧喉咙一紧,面色惊慌地站起了身。
此时的木丝言心中不禁疑惑,怀疑是不是自己逼迫的太紧了,让白尧有些厌恶起她来了。
“今日你先回去,怎样投楚王所好,我改日再与你细说。”白尧转身走出了忘忧阁。
随后,便有侍卫前来忘忧阁送木丝言出府。
待到白府门口时,忘忧阁照顾她的老奴送来一个布包,并告知她里面有她急需的东西。
木丝言大喜过望,以为是白尧交给她如何投楚王所好的锦囊。
她怀抱着包裹,骑着金乌飞快地跑回家,兴冲冲地去找老太爷,告知他这包裹里的东西会使阿翁不再受楚王的责罚。
于是,在华容郡主和二嫂嫂一干众人的围观下,木丝言打开了包裹。可包裹里面装的并不是投楚王所好的锦囊,而是忘忧阁奴仆上秉白尧,木家小姐的葵水染了床褥,在白尧得知后,精心为她准备的月事带。
华容郡主起先并不知这包裹是白尧准备的,自然就当做是木丝言的性情顽劣,抄起柳条朝木丝言抡去。
木丝言本就不知那包裹里的东西是什么,但见华容郡主的面色骇人,便知道她好像会错了白尧的意思。她吓的腿一软,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而后,她忽然感觉伴随着腹部的剧痛,两腿之间有一股暖流而出。
她伸手一摸,见满手的鲜血,遂而哭喊了起来:“老太爷啊,华容郡主谋杀亲女了。”
华容郡主一怔,想着昨晚白府曾派人来说木丝言留宿于那里,又看了看桌上被拆开的包裹和木丝言裙下的血,稍作思索,便一下子想了个明白。
敢情,昨日这小丫头留宿在白府,偏生赶巧着葵水来了,还被白家的人给见到了。
华容郡主有些烦心,本还想着多留这丫头些时日,如今被白府的人知道了,想必马上就要来木府要人了。
她揉了揉额头,想要伸手去拽木丝言回屋。可木丝言却怕再受柳条抽身的皮肉之苦,抱着老太爷的腿便不撒手了。
老太爷是个明白人,可再明白的人,也不能拉着自己曾孙女,去解释葵水为何物,老太爷想想都臊得慌。
站在一旁依旧不明所以的二嫂嫂见此,便上前拉住木丝言,哄骗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里,一点一点地告知木丝言,她为何会流血,那包裹里又是什么东西。
于第二日,白家的人便亲自登了门,与华容郡主商讨起了白尧和木丝言两人的婚期典礼。
华容郡主和老太爷自然舍不得,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婚期向后延。
可毕竟白家心诚,老太爷也挂不住面子去故意刁难,便决定待襄王的国丧期过去后,于明年月夕节后举行典礼。
白家人在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木丝言也收到了白尧的信。
信中说,楚王刚刚继任新王,正是稳定朝纲树威时,遇到阿翁这种赤胆忠肝的谏臣,虽然心有愤怒,可心中还是欣赏他敢于劝谏的。可帝王至尊,并不是一味地不怕死地去劝谏,也要权衡之后,看准时机去劝谏。就比如楚王现在身上的佩剑是居于周王之下的下品剑宵练,不如以木太仆的名义铸造一把上品剑上呈于楚王,于楚王心有感激之时,再说出劝谏的话来,会更容易听进去。
木丝言抱着二嫂嫂为她准备的赤糖姜水喝的正欢畅,看着白尧信上之意,无非就是让阿翁先示弱,然后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再给楚王一个甜枣吃,两边相安无事之后,再哄着楚王来遵循旧制。
这招数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解木家的燃眉之急。
可若要铸造一柄上品的剑,必须是要大量的顶级黑铁,若得这黑铁确实是一件不易之事。
在逐除后,木丝言委托白尧带着她一同去丹朱山。
据木丝言得知,丹朱山中的极品黑铁都藏于深山处,由于没有办法开凿山岭,所以藏在深山之中的黑铁大都无法开采出来。
此时的白尧给了木丝言一个建议,若是她能想出开凿山岭的办法,得到黑铁,即可铸上品剑,亦可以木丝言父亲的名义呈上与楚王开凿山岭的方法。
如此,既能使木丝言的父亲和二哥官复原职,亦能使木家度过危难。
那时的木丝言,根本想不到这是白尧和楚王共设的一个陷阱。她满心想着的都是木家的兴盛安危。所以,无论面前挡着多少艰难险阻,她也要试上一试。
于是,她再次投身于工室之中,以雅光公主的飞天机关为辅助,开始设计可以攻山的机关来。
一直到这一年的初夏,她在白尧陪伴的几次试炼下,终于成功地造出了攻山的机关,并用以攻山机关在丹朱山中开凿出一条幽深的采石之路。
采石人得以丰收,驻守丹朱山的山令校尉也欢天喜地,夸赞着木丝言的不凡。
在她已经画好了攻山机关的图纸,署上了父亲的名字,准备递交于白尧的前一天。
阿翁从楚宫朝议后回到木家,怒不可遏地去了老太爷房里,并叫来了木丝言,当着众人的面,拿着鞭子狠狠抽了她。
华容郡主看不过去,抱住了木丝言,以身挡了三鞭,并质问到底是何事,能让他下这么狠的手去打木丝言。
阿翁丢下了鞭子,瘫坐在榻上道:“半月前,白素带领十万大军攻打姜国,今日传来捷报,五十万姜国大军被白素十万铁甲军一举歼灭,姜国国破,白素于伏山坑杀姜国百姓二十余万。”
“你可知,铁甲军是用何武器杀了姜国七十万人?”阿翁双眼猩红地看着木丝言。
木丝言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是你送给雅光公主的熊首弓,楚国的十万铁甲军,人手一支,姜国的七十万人,七十万只羽箭,无一虚发。”
“华容郡主,你瞧瞧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木丝言终于想明白了,为何白素会向雅光公主要那只熊首弓。原来在那时,楚王已经生出灭姜国的心思。所以在拿到了熊首弓后,暗自大量制造,以备攻打姜国时用作武器。
木丝言的耳中忽地嗡鸣直响,头如千斤顶一般重,她无辜地看着阿翁,细声地道:“那是我赠予雅光用来比试的弓,是他们心术不正,拿去做成了杀人的利器,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待她说完后,闭着眼直直地栽倒于华容郡主的怀中。
她沉睡时,恶梦接连袭来,她梦到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脚下亦是横尸遍野。
她身上时而发冷,时而发热,昏昏沉沉之中,她听到耳边有哭声,一直在跟她说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