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也是束手无策,还要看秦管使的妙手回春,何时能医好太子元妃。”昭明太子话引秦上元处。
秦上元还在沉浸在二人交谈的话语中,闻声昭明太子唤她,这才回神过来,俯身道:“臣今后必当亲力亲为,竭尽全力。”
“若早如此,你的门徒也不会犯错。”昭明太子抱怨秦上元未能对太子元妃的病情尽责,也从而导致小喜犯错。
秦上元也颇为自责,那日赶巧澹台彧树突然起了热病,她告假在府内照顾,小喜这才替她前往柒园为福祥公主诊脉。
虽然一府别院,澹台小喜离开安阳被遣去宛城,她也是今日才得知,兴许澹台大伯见她照料澹台彧树已然自顾不暇,便也没特地派人去院内将此事告知。
“秦管使虽有令他人起死回生的本事,可自身却也是肉眼凡胎,既是肉眼凡胎,便逃不过生老病死,太子莫要过于对她苛刻,否则对太子元妃的病情有弊无利。”秦上元未曾想,宋锦书倒还主动为她争辩起来。
昭明太子回想往昔,在对待秦上元时,确实是有刻薄。生子时,丈夫未在身旁,且幼子尚在襁褓,便让她主持太医局的管事,即使是在上元团圆之日,也未令澹台不言回到安阳,让他们一家团聚。
她自己照顾幼子,还要顾及福祥公主的病情,还要主持太医局。
昭明太子有些心虚,若是澹台不言得知他这般对待自己的娇妻,回安阳述职时,会不会对他心生怨念。
昭明太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道:“若是每日诊脉,倒不必秦管使日日前往,派可信医女前往便可,将脉象记录于《宫脉录》,方便秦管使翻阅,得以想出治愈元妃的法子。”
秦上元松了一口气,既然有人为她据理力争,她不如就顺其自然。
“多谢昭明太子体谅。”因澹台小喜之事,秦上元内心也多有愧意。
她与昭明太子二人难得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达成共识。
“往后每隔四日,你便留两日归家照顾幼子,是我太过忧心太子元妃的病情,这才忽略了秦管使家中的情况。”对昭明太子来讲,秦上元的通情达理难能可贵,许是有些无所适从,便又退一步。
秦上元受宠若惊,这心内好似也没有之前那般厌恶他了。
“眼见寒食到来,宛城军务不甚繁忙,我这便自宛城将澹台不言召回同你团聚。”昭明太子召回澹台不言,并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一家的团聚。
今年祭祀春神句芒同太子元妃晋封大典乃是同一日,灵川暖山祭春神,便因此而耽搁了。
昭明太子想于寒食过后,前去灵川祭祀。福祥公主已然完成五祚山宗庙祭礼,唯剩下灵川暖山的祭礼。
届时,由澹台成蹊护送他们北上灵川,安阳空虚,留澹台不言镇守,他才能安心。
他不想安阳再度发生劫难。
秦上元与宋锦书一同走出东宫,在她俯身同宋锦书拜别之时,却闻宋锦书说道:“老身原以为,今日无论是因何而起,你都会为喜医官求情。”
“这是令您失望了?”秦上元猜不准宋锦书这话的意思。
宋锦书摇了摇头,温和地笑道:“我原以为自己会失望,不过你并没有让它发生。”
秦上元不明所以,敢情他是不希望她为小喜求情才是。
“你曾为蔡国人,想必深知蔡国被灭缘由,老身不求你能忠于太子,但求你能忠于你的夫君,他是大周的镇安将军。”宋锦书说道。
秦上元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直至二人分开,她回到太医院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宋锦书这是在试探她对大周是否忠诚。
秦上元并未对此感到愤怒,反之倒有些心虚。她本打算将东宫听得来的,有关白虹剑的事情书写成信,送去典客府邸。
可一想到宋锦书所说那一番话语,便将信投入了火中燃尽了。
她怜惜福祥公主,也同样怜惜莘娇阳,可面对这样的偏爱,她只能守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万不能像澹台小喜一般糊涂。
自福祥公主被昭明太子解了禁足,便开启了她的王宫之旅。这一连几日,她皆是踩着酉时一刻的饭点才夜归东宫,用膳毕,还未等昭明太子询问,便休沐洗漱,倒头就睡,为翌日的旅程养精蓄锐。
昭明太子这一段时日过的,颇为寂寥。
这宫内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上上下下的轩榭宫苑,都被她走了个遍。她还曾每日前往胧北宫问安周女王,且凭得一手妙笔丹青,为周女王作画。周女王见其画作不同凡响,甚是欢喜,用上好的锦布裱框过后,还请来昭明太子观赏。
即使是平日闷声不响的鸑鷟,也憋不住前来东宫同昭明太子诉苦。太过热情的福祥公主曾三天两头地往金娥楼跑,在不小心摔破几个她养蛊虫的瓦罐之后,还将殿门前的梅树浇涝了。
她像一个获得新生的孩童,欢闹地去拥抱这个世间的陌生事物。
如此一来,让她忘记了自己因疾病的与众不同,昭明太子倒也觉值得。
寒食当日,澹台不言奉旨回到安阳述职,落朝后,同昭明太子信步宫道。
“这段时日难为你了,上元节本应当让你回安阳述职,见一面家中幼子,奈何宋尔延一家已然守在宛南五年未归,我不得不令其先行归来。”在面对容貌残缺的澹台不言时,昭明太子无时不刻都心有愧疚。
“倒谈不上难为,只是有些想念发妻。”澹台不言对从始至终对他都极其真诚。
“这次回来,便多呆些时日,待浴兰节过后再回到宛城也不迟。”昭明太子本想留他到秋尝祭,可想到他还要早些回宛南关主持夏耕秋收,便只能留他短暂在安阳一月时间。
“本想着此次,臣能带着发妻同归宛城,可闻太子元妃的病情尚未痊愈,并非是元儿能离开的时候,”澹台不言说到此时声音见虚:“况且小喜她居然做了背叛太子之事……”
“她所做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昭明太子放逐澹台小喜去宛城驻军局的文书,并没有提及她所犯下的过错。
相反,文书上称赞她医术精湛,德行良善才升任为太医尉。
“其实,对于这件事,小喜并无意识是背叛了太子,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联,才认定将燕君夫人病重的消息告知东阳公主并无不妥,她推己及人地为东阳公主思量,才成了当局者。”澹台不言诚恳地为小喜说情。
于昭明太子而言,澹台不言才是那个迷惑的当局者。他的妹妹在他眼中,永远似白雪般纯净无暇。
昭明太子先前还想不明白澹台小喜此举欲意为何,可自那之后,宫内有流言相传,说楹喜宫东阳公主是昭明太子的禁脔,所生的幼子乃是昭明太子的骨血。
昭明太子一连惩治许多妖言惑众的宫奴,可最后却依旧抵挡不住宫奴们私下的议论纷纷。
他也是这时才逐渐明白,澹台小喜是在离间福祥公主和他的感情。她将燕君夫人病重的消息告知于东阳公主,在东阳公主手足无策之时,为东阳公主出谋划策。
她原本的计划是,要令福祥公主得知太子与东阳公主已然有“肌肤之亲”,并“孕有子嗣”。由此福祥公主便可理所当然地同太子哭闹,太子也自会将东阳公主安置去宫外的其他地方。
那么,东阳公主逃跑的机会便到来了,太子同福祥公主的隔阂也会因此而产生。
可澹台小喜谋算上下,却终是算错了一步。
她忘记了福祥公主被封闭了感识,对情爱的接受变得比常人淡泊许多。
因此,福祥公主并没有同太子大闹,反而坦然接受了东阳公主和太子的“风流韵事”,还将东阳公主的幼子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有加。
当然,在澹台小喜自己未承认之前,昭明太子绝不先行告诉澹台不言。他不愿做挑拨兄妹二人关系的人,更不会让澹台不言觉得他心胸狭隘,只顾儿女情长。
“她是你妹妹,还是要好好管教她,莫要让她再这般愚蠢,将来被有心之人利用。”昭明太子未往深究,毕竟澹台小喜钟意他并非一两日,他若在澹台不言面前表现的过于无情,难免会被觉着冷血。
澹台不言点了点头,应和昭明太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行至东宫门前。
还未进入正殿,便听偏厅传来一阵悲惨的哭声。
昭明太子闻声往偏厅走去,澹台不言也紧随其后。
绕过紫檀木屏,见矮脚黄木软榻上坐着玉山南,他正面向福祥公主嚎啕大哭,福祥公主背对着木屏,并不知昭明太子的到来。
“她明知我的身份,还下手这般重,娘亲,我好疼。”玉山南泪眼朦胧,嘴角青紫,左脸颊淤肿得老高,导致整张脸的轮廓变得左大右小。
福祥公主一边安抚着他,一边以冰玉冷敷他脸上的创伤。
“是谁这般大胆,连大公子都敢下手打?”澹台不言问道。
昭明太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心中已然猜到这人是谁了。
“父亲,您来了。”澹台不言的说话声引得玉山南停住了哭声,他哽咽着向昭明太子拜礼,虽疼痛难忍,也不忘礼数周全,着实精神可嘉。
昭明太子将他抱了起来,行至软榻,他接过福祥公主手中的冰玉,继续为他受创的脸颊疗伤。
“霍繁香为什么打你?”昭明太子问道。
玉山南默默地低下头,啜泣不语。
福祥公主扯着昭明太子的衣袂,比划着:“他听信了身边婢女的谗言,跑去楹喜宫大闹,还逼迫东阳将幼子送来东宫抚养,被过路楹喜宫去金娥楼的霍繁香撞见了。”
昭明太子点了点头,回握住了福祥公主柔弱无骨的柔荑,他回身将冰玉扔给玉山南:“跟人家姑娘相差不了几岁,偏偏被打后只会哭鼻子,怎么武艺不精,还不了手吗?”
玉山南止住啜泣,可眼中的泪滴却如断珠,簌簌地掉落。
福祥公主读懂昭明太子的唇语后,立即甩开他的手,将玉山南抱在怀中。
“太子何必要这般刻薄,不过是孩子之间的打闹罢了,互相道歉,保证下次不再犯,不就好了。”福祥公主拧着眉间,怒瞪着昭明太子道。
昭明太子不敢反驳,便叫来了立在门前的净伊:“问清楚是哪个宮婢在大公子面前乱嚼舌根。”
净伊得令出门,不过半刻,将侍奉玉山南的宮婢带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