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许融掉头回了正院。

进去便向萧夫人道:“太太, 大姑娘不知为什么寻起我的不是来, 我心里闷得慌, 想出去走一走。”

她猜以萧夫人的控制欲, 自己门前发生的事不可能不知道, 必定有人已经报给她了;而萧夫人本有挑拨她和萧珊不和的意思,当会乐见这种情形, 甚至给她制造方便。

果然,萧夫人只说了一句:“大丫头怎么越发无礼了?你要散心, 那就去吧。”

就同意了。

许融拉着萧信返身便走,她这么风风火火的,乍一看真像和谁赌了气,萧夫人目光扫向她的背影, 满意地笑了笑。

帘外有丫头来报:“太太,管事们都已在前面等着了。”

萧夫人日常理家务不在这处跨院,在前面正堂旁的耳房里, 闻言便道:“知道了。”

站起身来,接过丫头递上的才换了炭的手炉,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常姝音柔顺地跟在后面,将距离控制在两步之遥。

两处由月洞门相连,过了门洞, 刚到前面廊下, 忽见迎面一个人大步进来,正是萧侯爷。

常姝音连同丫头们及院中的管事们纷纷行下礼去。

萧夫人停了步子,挑起嘴角:“侯爷有事?”

萧侯爷没有笑意, 眉头紧皱,显出威严:“珊姐儿好好地来请安,你怎么又训斥她?”

“……”萧夫人结结实实地愣了片刻,才冷笑起来,“好啊,我说侯爷一大早的做什么来了,原来是替人张目!你倒会质问我,怎么不问问大丫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萧侯爷道:“不就是早上来晚了一点吗?那是珊姐儿贴心孝顺,半夜还忙起来照顾仪哥儿,你做嫡母的该有些气量——”

一院子人听他说着,都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珠子乱飘。

常姝音也怔愣着,被身后属于萧夫人的大丫头着急地戳了戳,才反应回来,忙碎步从廊上下去,挥着手将院中管事们往外带。

身后萧侯爷指责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有二郎媳妇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才进门就不安分——”

**

不安分的许融这时候已经坐上车,往东城赶了。

萧家车夫得了她一上车就派出的打赏,十分高兴,卖力将车赶得又快又稳。

托萧珊萧仪两姐弟的炫耀加指路,许融已大概知道那位苏先生居住的方位,到了附近再打听打听就成了。

她坐在车上,内心排演起见到苏先生以后可能的场景及说辞来,想了一会,欲跟萧信讨论,转过头,却见他眼睫半合,嘴唇翕动,似在念念有词。

许融疑惑地看了一会:“二公子,你在背书?”

萧信似被惊醒,睁眼:“——嗯。”

他还怪可爱的。

许融忍笑,安慰他:“二公子,平时不读书的才需要临时抱佛脚,你不用的。这时候静静心,不要紧张,到了先生跟前好好表现就行了。”

萧信:“……”

他没说话,许融也不在意,她有种陪考的心情,这心情细究起来,也许可以算作补偿——对自己的补偿。

她曾经的求学生涯一直是独行,每逢大考,送考的家长能堵满临近几条大街,但都与她无关。

那并不重要,她也许羡慕过,也早已过去。

但——但是怎么说呢,许融手放在膝上,捏了捏手指肚,她终于意识到,其实她也有点紧张。

“我会的。”萧信忽然道。

嗯?

许融回神,连忙点头:“这就对了。”

萧信瞥视她的手,见松开了,不再掐着,才移开。

路途无事,许融闲着又琢磨起来:“苏先生起初愿意见一见四公子,表明至少不是对萧家有意见,那问题就出在四公子自己身上。是不是觉得他年纪太小了?”

虽则萧仪展露过宅斗小能手的一面,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对孩子生不出什么恶意,也不往坏里去揣测他。

萧信摇头。他不知道。

许融没指望他回答,自己又想了想:“不对——侯爷之前去拜会时,这种基本情况一定提及了,苏先生若不同意,当时大可明说,见了以后再拒绝,岂不是得罪人。”

再怎么婉拒也是嫌弃。

所以萧仪回来给气病了。

“或是四公子临场紧张,失了礼——?”

许融锲而不舍地又猜了猜,她不是好奇心发作,是只有知道萧仪失利的原因以后,才好避免踩进同一个坑,成功的几率才更大一点。

只是在连苏先生的面都没有见过、对那位大儒实际性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猜准太难了,许融最终也只好放弃,诚挚地向萧信道:“二公子,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萧信“嗯”了一声,点了下头。

他神情已变得冷而沉静。

——细看的话,会发现底下还藏着一丝决绝。

**

日头高起时,他们到了东城。

这一片城区较豪贵扎堆的西城要平民化许多,不过因富商们多选择定居于此,一间间屋舍看上去也繁华有序。

车夫将马车驶慢下来,扬声询问具体的目的地,许融和萧信对了下眼神,不等说话,萧信先向外面道:“你不用管去哪儿,见到书斋和卖文房器物的铺子就停下来。”

“哦,是!”

车夫以为他近来读书,自己要买些相关的用物,就不再问,听话行事。

萧信一间间铺子下车去问。

苏先生这样的人,新到了一个地方,他哪里都可以不去,这两处不会忍得住不去,否则都对不起他的大儒名号。

对比之下,许融倒闲在了车上,她也不操心了,就安然等着。

萧信身上本有一股执拗的狠劲,抛家弃族的打算都敢做,事到临头被激起来,自有他的行动力。

问过第一条街,第二条街……

到第三条街时,连着三家书铺挨在一起,萧信走到中间那家时,停留得久了些。

许融掀着帘子眺望,心中有所预感。

萧信终于走回来,她眼也不眨地看着,萧信跟她对视,点了下头。

许融脱口问道:“二公子,找到了吗?”

萧信道:“嗯。”侧过脸去向车夫报出一个地址。

车夫有点稀里糊涂的,因路途近——就在隔壁胡同,他抓抓头,没问,又驾起车来。

马车吱吱呀呀拐到胡同口,车夫目测了一下,为难道:“二公子,这胡同窄,进去了恐怕不好掉头。”

那就不用进去了。

许融和萧信下了车,叫他在胡同旁边等着,两人并肩往里走。

到胡同中段的第四家时,停下。

这是一座不大的一进四合院,院门虚掩,透过门缝能看见院中的水磨青砖。

萧信抬起手,顿了下,敲门。

“谁呀?”

随着询问响起,里面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过来,跟着院门自内被拽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老仆探出身来,将他们上下打量。

萧信拱拱手报上了名姓,道:“——晚辈听说苏先生在此,特来拜见。”

“萧?萧什么?”

老仆有点耳背,萧信想再重复一次,老仆却摆摆手,返身往里走:“行了,进来吧。”

嘴里嘟囔一句:“又一个。”

看来苏先生名声在外,登门拜访过的人很不少,萧信这样书生模样的也许尤其多,以至于老仆连名姓都懒得问了。

许融心下觉得不妙,这不是件好事——意味着竞争更大了。

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了,苏先生本人倒很好见,他正在书房里写帖,得了老仆回报,放下笔,拍一拍手就出来了。

手指头还带着点墨。

萧信和许融上前行礼,他也没什么架子,点点头就过去了,而后哈哈一笑:“来见我的人多了,头一次有带着内人一块来的。”

许融:“……!”

不好,她忘了此地风俗了,读书和她没多大关系,她不用这么深度参与,该在车上等着才是。

她福身干脆要退,苏先生却又问道:“看你们的年纪,大概刚新婚吧?”

萧信应道:“是。晚辈四天前成的亲。”

他声音很稳,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当然了,他大多数情况下就没什么表情。

许融暗暗松了口气,一路心思没白花,要紧时刻,他还是扛得住。

苏先生愣了一下,大约没想到这个新婚这么“新”,颇觉有意思地笑了起来,笑容中有了然:“你是长兴侯府的二公子?”

萧信请见时只报了名姓,老仆耳背,名也给听漏了,带进去的只有一个“萧”字,这位苏先生却能凭借这一个字联系上此前来过的萧侯爷,又通过昏礼日期——亲迎有绕城仪式,他有所耳闻不奇怪,得出正确答案,可见大儒不愧是大儒了。

许融当下确定:这个先生抢得值。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能不能抢来。而到此她无法帮忙了,只能看萧信自己。

萧信应道:“是晚辈。”

“你一进来时,为何不报?”

“晚辈敬仰先生学识,想拜入先生门下,与晚辈家世并无关系。”萧信缓缓道,他字字咬得清晰,因清晰而生刚强,“正如他日科考场上,也不会因晚辈出身而有所差异。”

苏先生笑了起来:“怎么,你是立志要科举的吗?”

萧信躬身:“若非如此,晚辈不敢来耽搁先生时间。”

苏先生面露沉吟:“你话说得不错,道理也难得明白。只是读书是桩苦差事,以府上门第,倒不如以武晋升,路子既多,也容易一些。”

许融忍住不说话,捏紧手指。

大儒真是无虚名!

每一个点都掐得准,如英国公府长兴侯府甚至包括吉安侯府在内,起初都是以武功得勋爵,现在吉安侯府因许父早逝及亲眷单薄已经式微,另两府军中势力犹在,尤以英国公府最盛,英国公至今仍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领兵。

萧信要挣前程,这条路确实更好走。

许融起初是不知道,渐渐了解以后,也不去问他了——原因明摆着,要靠家里往上走,就得向萧侯爷或萧夫人低头,他低不下这个头。

自己去生闯另一条路,家里帮不上他,就也管不到他。

一匹小孤狼。

她是后来明白的,苏先生才一见面,话都没说两句就点出来了。

萧信敛下眼神,道:“请恕晚辈有苦衷,不便奉告。”

为尊者讳,他不能明说与家中的种种事端,却也不愿矫饰或撒谎。

因为若拜师成功,苏先生早晚会知道的。

苏先生又沉吟了一下:“苦衷?你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

他未把“隐疾”两个字说出来,但意思明确,且将萧信打量起来。

萧信:“……”

他噎了一下,“晚辈身体无恙!”

苏先生不置可否,眼神移开去院中看了看,忽然指向阶下左侧,道:“你把那缸提起来我瞧瞧。”

那缸及人大腿高,圆肚小口,大约总有百八十斤,是个腌菜缸的模样,不知为何放在那里。

萧信木着脸过去,单手提起,然后往堂屋里看去。

苏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放下吧。你这个年轻人,直说与你父亲不睦就是了,我又不去告你的状,偏要说有什么苦衷。”

萧信闷着,无话可说。

“……”许融努力憋笑。

她心中升起希望来,苏先生不是街头闲汉,他要不是对萧信生了兴趣,不会提出这种像是戏耍的要求来。

“读书是桩苦差事,”苏先生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接着道,“需要有个好身体。不然,进了考场你都得被抬出来。”

这就是解释了,萧信低头:“是,晚辈明白了。”

苏先生到椅中坐下,从容道:“你说你读书,我有几个问题问你。”

到此进入正式考校。

许融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她对八股一窍不通,单知道科举要考,究竟怎么考,什么形式,那也是不懂的,她懒得打听。

这时候的书她看了都眼晕,繁体字,竖排,全挤在一起,连个标点都没有,闲时她宁可在屋檐底下坐着发呆。

现下她只能竖着耳朵,茫然地听两人之乎者也地一通绕。

没有绕多久。

一来一回大约四个问题,苏先生就停了下来。

苏先生的表情显得凝重。

他考虑了一下,又考虑了一下。好像遇着了什么难题。

许融站在门边盯着他,感觉心跳加快——她自己当年考试还没这么紧张呢。

“你——”

苏先生终于说话了:“你几岁开蒙?”

萧信声音绷着:“八岁。”

“在哪里念的书?先生是谁?”

“家学里,先生姓尤,名学海。”

苏先生仰脸想了一会:“名字不错——似乎没听过。”

萧信沉默了一下,道:“是晚辈二婶娘家哥哥的族弟。”

“哦!”苏先生满面疑惑一扫而空,一拍大腿道,“靠裙带混束脩的啊?怪不得你还和蒙童一样!”

许融:“……”

许融:“……”

她睁大眼睛,反应不过来。

只觉得苏先生先前的疑问全数传递给了她。

他说什么来着?

她没听错?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是不是苏先生作为大儒,规格高要求严——

许融望向萧信,他僵直沉默的背影告诉她,不是。

也许大儒标准是高一点,但真相八、九不离十。

过往种种开始自动飞速地在她心中闪现,萧信几回的欲言又止,他说“他不一定”,他说“他还没准备好”……他不是没给她留线索,但她从未在意!

百密一疏,她居然疏得这么彻底。

许融试图整理,可一时之间脑子太乱,她只能呆呆继续望着萧信。

萧信没有回头。

他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她多么失望。

他不能承受的失望。

没有人相信他,冀望他,连姨娘也不过劝他本分,他在不平与浑噩中虚掷时光,直到她走进来。

他们相遇时,她在比他还低的低谷里,但一直向前,一直明亮,予他勇气信念,为他照亮前路。

他手脚都是冷的,但脸颊涌上热意,那是羞耻,也是决心。

他不能让她失望。

不能失去这光。

萧信开口:“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这是《孟子》里的一节,苏先生提问过前面的句子,他答出来了,但释义讲错了。

现在他还是不知道正确的答案,他只是能背。

能一直背下去。

“——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

他一章节一章节地背下去,没停顿,声音渐哑。

苏先生起初想叫停,手抬起来,渐渐又放下去。

随着时间推移,他露出了惊讶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女配她天生好命弥天记替身的我跟正主在一起了重生之为妇不仁命之奇书重生后成了大佬心尖宠我收了幼年大佬们做徒弟农家娘子美又娇重生后我回苗疆继承家业恣意风流
相关阅读
装A的反派是会被标记的作死女配掉线了东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帝少溺宠小甜妻人间富贵花的日常穿去史前搞基建贵妃只想做咸鱼(穿书)少夫人又双叒睡着了这个Alpha香爆了[穿书]贵妃娘娘穿回来爆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