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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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侍卫,接下来轮到魏清璟了。

秦瑾瑜刚踏出一步,忽然停了下来,很多双眼睛顺着她的目光下移,最终落在了她的脚尖。

无数的裂纹从她脚下的那块砖生出,逐渐蔓延到四面八方。

在无数人或是恐惧或是茫然的目光当中,极远处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不像是寻常重物倒地的声音,反倒像是某种体质超乎人类想象的庞然大物忽然解体崩裂。

巨响连绵不绝,一声又一声,冲击着人们的耳膜,挖出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空气中充斥着人类在未知灾难面前的慌张与惧怕。

伴随着巨响而来的,是整个地面的震动。

好在皇城这边的震动很快就停了下来,远处的巨响也逐渐变小

秦瑾瑜看向传来巨响的地方,眼中露出疑惑。

除了杀掉那些想要杀掉自己的侍卫,她并没有做其他事情,怎会引发如此剧烈的震动?

难道是......地动?可是又不太像。

此时在场的人都还不知道,容纳了数代帝王陵墓、暗藏着诸多宝藏以及整条魏国的龙脉的整座山脉,塌了。

被许多人苦苦追求的宝藏从此深埋地底,再也无人可寻,直到数百年后高楼大厦的建立,而这一块地方也从此被视为不详之地,在接下来的一百多年中,无人踏足于此。

这延续了两百多年的王朝,终于在这一日,正式迎来了毁灭的开端。

现场的人都慌张地想要四散而去,一股新的黑暗力量重新涌现,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众人神色慌张的站在原地,却动弹不得。

秦瑾瑜捂住自己的脑袋,神情痛苦。

神魔之力拥有着自己独立的思想,这股思想集合了天底下所有人心底最阴暗最丑恶的欲望,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一点一点的侵蚀着秦瑾瑜的思想。

唯有天下最阴毒之人方能轻松驾驭,其他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力量的工具,从此任其操控,成为没有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

四年前的秦瑾瑜也曾经面对被神魔之力吞噬的处境,只不过那时她的身边有苏珩,拼命唤醒了她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还有着能力超群的凌君妧愿意帮她把这股可怕的力量封印在体内,避免她成为新一代的恶魔。

如今她的身边没有苏珩和凌君妧,没有可以劝说她的人,更没有能够压制住她的人。

只要神魔之力不消失,就永远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秦瑾瑜的意识逐渐趋近于模糊,乱七八糟的声音在她脑袋里轮番响起,一会儿是苏瑶嘲笑的声音:“我早就说过你同我一样,不会有好下场,天下人都是没有脑子的蠢货,既然你动用了这股力量,那还等什么,还不把他们全都杀掉?”一会儿又是她自己的声音:“我虽然恨他们没有良心,想动的只有魏清璟一人而已,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不同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吵得她心烦意乱,身边涌动的能量化作狂烈的风,将绝望吹入每一个人心间。

终于赶到现场的魏清婉看到的便是这样混乱的一幕,她身边还站着刚才路上碰到却迟迟不敢去见秦瑾瑜的魏清淮。

魏清婉呆在原地,旁边的魏清淮还在喃喃自语:“至深的仇恨会引来血腥和杀戮,杀戮又将引起新的仇恨,仇恨将会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下去,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秦瑾瑜似乎已经入魔了,”魏清淮边说边往前走:“若是放任她这样下去,不仅会毁了所有人,更会毁灭她自己。”

“你要做什么?”魏清婉在他身后喊:“你害了她一次,还想害她第二次吗?二哥不会放过她的,她若不放弃神魔之力至少还能能活着,若是放弃了这股力量,迎接她的只有死亡!”

秦瑾瑜若是死去,表面上只是一个公主的消逝,背地里的影响至深至远,届时所有从属于她的势力都将会遭到彻底的清洗,从此不再有任何声音能阻拦当今皇帝魏清璟做任何事情,绝望的王朝末日,即将到来。

“若是她不放弃这股力量,她将会被吞噬,成为比二哥还要恐怖的存在。”魏清淮没有回头,声音却很清晰:“那样的场面,会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魏清婉呆呆地看着他,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出任何合理的反驳理由,只得默默跟上魏清淮。

两人稍一靠近原先的祭祀场所,同样被秦瑾瑜身上散发出的强大黑暗力量所压制,每往前走一步都疼痛难忍,两人咬紧牙关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缓慢地向前移动了许久,才终于走到了秦瑾瑜身边。

此时的秦瑾瑜已经从痛苦中缓过了神来,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冰冷且怪异起来,属于她自己的声音被逼到了脑海中最狭窄的角落,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操控权。

解决魏清璟是她心中最深的执念,即便本体的意识近乎消散也无法根除,所以她毫不客气地一脚将魏清璟踹翻在地,踹的他口吐鲜血动弹不得,看着魏清璟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她并没有罢手,反而轻轻松松地捡起了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牢牢地握在手中,对准了尚且躺在地上的魏清璟的心口。

她正要下手,忽然听得有人急切的呼声:“别杀他!”

秦瑾瑜听到这话,竟然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蔑地看向眼前气喘呼呼的魏清淮:“怎么,你又有话说?”

“不能杀魏清璟,”魏清淮伸手拦在秦瑾瑜面前:“秦瑾瑜,清醒一点,我知道你并不想杀人,也不想成为世人眼中的恶魔,一旦开启杀戮,一旦沾上亲人的血,就很难再回头了。”

魏清婉好不容易才赶上魏清淮的脚步,一上来听到的就是这种类似于圣母的言论,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气死,心中涌动的怒气让她只想把魏清淮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稻草还是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就不能等她把二哥杀了之后再劝她回归善良吗?这样一来不仅大家都能得救她也不会死!你在这个时候给我装圣母?信不信我一刀劈了你?”

魏清淮不理会身后的魏清婉,他见秦瑾瑜没有反驳,于是接着说了下去:“你若是恨二哥,可以用正当的手段废除他的皇帝之位,而不是在这喊打喊杀,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你给我闭嘴!”魏清婉气的一巴掌拍在魏清淮的背上:“秦瑾瑜一旦放弃力量,立马就会被二哥弄死,二哥还能乖乖等着秦瑾瑜恢复好伤势然后组织好势力去废了他?”

魏清淮终于忍不住回头争辩:“她杀人越多戾气越深,谁知道哪个人的性命是她彻底妖魔化的临界点!我也是为了大家考虑。”

“你......”魏清婉气急,还要说些什么,前方不远处的秦瑾瑜忽然消失了,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秦瑾瑜已经站在了她和魏清淮跟前,手持一把长剑,劈头盖脸地就砍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魏清淮已经倒地不起,而那把剑上,染上了鲜红的血。

秦瑾瑜刚才那一下的动作魏清婉看的清清楚楚,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魏清淮的胳膊上,一点儿情面都没留下,按照常理来说魏清淮的胳膊应该已经废了才是,然而魏清淮本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胳膊处虽有伤口却不十分严重,看上去就是修养十几天就能恢复的伤势。

魏清淮本人在被砍中的那一刻,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笼罩了他的全身,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剑劈下来的力道,他顾不得自己受伤,急急忙忙地翻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一直保护的好好的玉玦,碎了。

他会想起宗政灵云一次又一次的嘱咐,忽然间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能有这般功效的东西定然不是凡品,宗政灵云想要拿到这个玉玦定然付出了许多,可惜故人已逝,他明白的实在是太晚了。

之前被秦瑾瑜踹倒在地的魏清璟挣扎了一阵,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自己的佩剑就要朝秦瑾瑜砍来,秦瑾瑜不知道是不是愣住了,一直看着前方不动。

“快躲开——”魏清婉着急地上前想拉她一把,在看到接下来的一幕之后,原本迈出去的脚硬生生地缩了回来。

黑暗的力量腾空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凝结成了一团,击中在魏清璟的腹部,转眼间便将他摔出去很远,一声脆响过后,他无力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魏清婉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担心地凑到了秦瑾瑜身边:“对不起,我本来是想救你的,谁知道我竟然来的这样晚,不仅没有帮上你的忙,还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魏清婉泣不成声:“我听说二哥把你绑在木桩上让阵法吸收你的灵力,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有没有不舒服?姐姐,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找太医,我们不要再呆在这个地方了,我......”

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辞,无论是谁都会感动,她等待着秦瑾瑜向往常一样对她微笑,然后温和地说上一句:“好,那我们走吧。”可惜此时眼前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秦瑾瑜,迎接她的,是牢牢掐住她脖子的手。

她奋力地挣扎了两下,却发现在绝对力量的面前,一切都只是徒劳,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逐渐的收紧,令她呼吸困难。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离自己是那么的近,对方只需要再用力一些,就能让自己彻底的离开人世。

她整张脸憋通红,却还想要去看清对方的眼神,此时再回想魏清淮的话,才明白原来魏清淮所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谁知道哪个人的性命是她彻底妖魔化的临界点,若不尽早让她清醒过来,若是她发狂伤人怎么办?

“姐姐,”她尚且还能勉强地说出一些语句:“我是清婉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每次我犯了错或是遇到困难,你嘴上嘲笑我,实际上却对我处处维护,甚至为了救我不惜将一半的修为分给我,你都不记得了吗?”

卡住脖子的手终于松了松,却没有放手。

“姐姐,放弃神魔之力吧,”魏清婉流泪不止,每一句话都让人无比心碎:“这股力量原本就不属于你,只会引导你走上邪路,如今二哥已死,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你了。魏国需要你,我们也都需要你,修为没了可以重新再修炼,我愿意把你那部分的修为还给你,只要肯想办法,你一定能恢复的和从前一样厉害。”

秦瑾瑜愣了愣,眼中的那股黑暗渐渐消散,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她终于放下了手来,表情却是痛苦的。

此时她最恨的,是她自己。

她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操控被封印住的力量,甚至是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结果却反过来被黑暗侵蚀了神智,差点儿变成连亲妹妹都要杀的恶魔。

她看着自己萦绕着黑色灵力的手,只觉得无比荒唐,然而脑袋中苏瑶的声音却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不断地让她和这股力量彻底的融为一体,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点点的收割权力,直到站上这人世间最高的位置,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这样的路注定艰难且遥远,最重要的是,能走完这段路的人,必定是这世界上最无情也是醉狠毒的人,能够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要彻底毁灭神魔之力的方法,只有一种。

而且只能现在消灭这股力量,秦瑾瑜清楚的知道自己快要维持不住意识的清醒了,若是此刻不动手,自己将会永远的被吞噬,成为行尸走肉。

魏清婉终于看到了来自于姐姐的温暖笑容,听见了那包含着真心与歉意的话语:“今日多谢你来救我,害你担心了。清婉,以后的路还长,你一定要好好地走,不管遇到了什么都不要怕,记住,一定要珍惜生命,要好好地活下去。”

此时的魏清婉还不明白消灭神魔之力的代价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姐姐的眼神有些哀伤,语气也不同于往常,像是临别前吩咐事情。

这一声“清婉”,将会是她这一辈子当中,最后一次听到姐姐的呼唤。

这温柔的笑容将会渐渐的融入她的记忆,化为陈旧记忆书卷当中的其中一页,在滔滔时光长河中渐渐泛黄,却永不湮灭。

她这一生失去了太多心爱的东西,有些是不小心损毁,有些则是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那时的她虽然心中不悦,倒也庆幸消失的只是物件而不是亲人。

到后来,她才明白原来性命也是很脆弱的,生命中的每一天可能都是永别,曾经理所应当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可能会离去,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一生,无比寂寥。

秦瑾瑜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她摸着那匕首上的花纹,一瞬间从前的诸多往事涌现脑海,想起过去的那些欢喜与欣悦,她不仅露出一丝微笑。

匕首在她的手中慢慢地转动,最终对准了自己心口的方向。

她高高地抬手,在无数人震惊的目光当中,刺了下去。

别人伤害不了她也杀不了她,那就只能自己动手。

在战场上那么多年,她早就练就了杀人的技能,在顷刻间取人性命,不在话下。

而终于有一日,这辛勤苦练的手法,也被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神魔之力并没有因为她濒临死亡而消失,挣扎着要趁着她尚且活着的时候从体内脱离出去,重新依附在别人身上。

经过苏瑶那一场战役,秦瑾瑜很清楚神魔之力的特征,也造就做好了准备。

既然不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那么就让她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消灭黑暗吧。

黑暗不会永存,光明总会来临,正如她相信这乱世也迟早有一日会结束,所有人都能过上安定且平凡的生活,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有涌现出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人,一点点地扫除这世间的黑暗。

金色的光芒重新涌现,渐渐形成凤凰的形状,却只是一个虚影。

金色的影子从她体内飞出,将挣扎着往外逃的黑色暗影团团裹住,暗影分离一挣,竟是直接冲出了秦瑾瑜体内,直冲云霄!

暗影上升到天空的最顶端,一遍又一遍地盘旋呼啸,如同鬼魅,无数阴险或是凶恶的声音从暗影中扩散而出,像是嘲笑和挑衅,无比精准的落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每一个人心底最阴暗的一面,就这样被说了出来。

大部分人在听到自己的心事之后就已经心慌不已,哪又有功夫去关心其他人心里的阴暗面,纵使如此,他们还是着急或羞愧的满脸通红,生怕别人会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能有阴暗的想法并不能说明什么,重要的是,每一个人能不能打败自己心中的恶念,坚持做一个正义的、光明磊落的人。

片刻之后,暗影如烟花般在空中炸开,每一个碎片中都带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凶狠地朝着毫无防备的人们砸了下来。

凤凰抖了抖浑身上下的羽毛,终于一点点的化为了实体,如闪电般朝着天空中的暗影飞去,所过之处,带起无数火焰。

一团又一团的火焰漂浮在空中,好像有意识一般,并不会选择去伤人,而是牢牢笼罩住每一处的暗影,将其焚烧殆尽。

剩余的暗影在凤凰的碾压之下,一点点的弱了下来,最终成了一团灰烬,被风一吹,再无踪迹。

她的修为早已被阵法转带走,想要制伏并消灭这股黑暗的力量,只能燃烧自己的元神。

一旦元神耗尽,便是魂飞魄散。

到了生命的尽头,秦瑾瑜没有非常害怕,太多的背叛与欺骗让她心死,她的脸贴在地上,皇城的地砖冰冷刺骨,冬天即将来临,深秋将要结束,她却再也看不到冬日的第一场雪了。

秦瑾瑜闭上了眼睛,渐渐的停止了呼吸。

娘,我来找你了。

魏清婉愣在原地,极度的痛苦令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要呼喊让秦瑾瑜住手或是扑过去查看秦瑾瑜的伤势,却因为腿软而走不动路。

最后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秦瑾瑜面前的,她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想要去碰伤口却又不敢,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流了多少泪,也不记得自己的心碎了多少遍,此刻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想法,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愿意关心她的亲人了。

随着最后一寸暗影的消失,金色的凤凰又变回了一道金色的光,重新的回到了秦瑾瑜体内。

而此时的秦瑾瑜,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挣开眼睛了。

“姐姐,”魏清婉的握住她冰凉的手,木头似的说道:“我错了,我以前不改任性,也不该跟你抢这凤凰的命格,我真的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跟你闹脾气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哪怕你让我把我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也行。”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仿佛要把这一生的泪水都流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我知道你很聪明,你是在骗我对吗?姐姐,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要离开我,也不要吓我,求求你,醒过来,好吗?”

这一回,她不会再得到任何回应了。

人已死,魂已散,故人已去,永不复返。

空留一具躯壳,等待黄土掩埋。

武泰元年,文宣公主秦瑾瑜薨,终年十七岁,死后被武泰皇帝魏清璟废为庶人,葬入乱葬岗,直到下一任皇帝继位之后,才从掌权的太皇太后那儿恢复公主身份,谥号昭怀。

她终究如十二年前的预言一样,没有活过十九岁。

神魔之力的烟消云散和乌云狂风的散去并不代表着一切的结束,新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因为,魏清璟还活着。

魏清璟两次遭到重创却未死亡,虽然重伤不起,却还有一丝气息,在昏迷之前,他愤怒地下达了命令,魏清淮因看守秦瑾瑜不利而被关入大牢,而悲痛欲绝的魏清婉也被强行留在宫中,不得与外人联络。

秦瑾瑜死后,魏清璟终于肯调兵前往郢州与羽国军队对战,然而为时已晚,魏国军队还没有赶到郢州就遇到了越战越勇的羽国军队,一场恶战由此展开。

文宣公主的死讯并未传开,魏清璟极力掩盖秦瑾瑜已死的事实,并试图营造出秦瑾瑜还在世的假象。

魏清婉没工夫去理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即便是魏清璟不限制她的自由,她也不想到处走动。

她生来就没有母亲,因为性格骄纵,愿意跟她交心的人并不多,哪怕是血脉至亲。

关心她爱护她的四哥、疼爱她的父皇、包容她的宗政灵芸、保护她的秦瑾瑜,都不在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魏清璟。

深秋的太阳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被暮色所掩盖,携卷着寒意的风穿帘而来,结成一张冰凉的披风,覆盖在人的身上。

略显昏暗的皇宫内,来来往往的宫人很少,提在手中的灯笼如幽魂般游走在黑暗中,看起来无比荒凉。

整个皇宫寂静而冷清,失去了欢声笑语的宫城更像是一座阴森森的死城,数百年的权力争夺的刀光剑影之下,多少性命埋葬于此。

魏清婉披散着头发缓慢地走在皇宫中,乍一看就有些像秦瑾瑜生前的打扮,她嘴唇泛白,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不让任何人跟着,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像是要用自己的脚去丈量这条道路的长度。

她曾无数次走过这条道路,当时她的不觉得这道路漫长,那时候有秦瑾瑜陪着她,两姐妹说说笑笑,一条简单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她们在各自的住处前分别,然后次日再见。

曾经习以为常的往事,如今想来,只觉得凄凉。

路还在,她也在,可是当年陪着她走过这条路的人却不在了。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人的心也冷的像冰一样,无论如何都捂不暖。

她就这样一步步地走下去,最终停在了某一处荒凉的殿宇外。

按照此处的荒凉程度,怎么看都像是被废弃的地方,事实并非如此,此乃皇室子弟的魂灯放置处,因为不常有人来所以打扫的也没那么频繁,自从之前四皇子的魂灯无故失踪后更是无人愿意踏足于此,魏清璟也没再派人过来打扫,只有一两个老宫女会在闲暇的时候过来简单地清理一下灰尘。

直到现在,魏清婉内心的内心最深处仍然不愿意接受姐姐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明明大家都说她聪明,都说她厉害,都说她才是凤凰的转世,这样一个听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人,为什么会落的这样凄惨的结局?

她有时在想,眼前的一切会不会都只是假象,只不过是秦瑾瑜欺骗大家的手段,等事情一过去,她又会活蹦乱跳地站出来,笑着问自己有没有被吓到。

她推开吱呀摇晃的木门,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越往里面走她越觉得心中压抑的慌,不是因为惧怕于此地的昏暗无人,而是怕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打碎。

整座屋子里亮的灯少,灭的灯多,每一个灭掉的灯后面,都代表着一个消逝的生命。

象征着魏宝鸢的灯,已经灭了。

魏清婉这一路走到摆放秦瑾瑜魂灯的位置,却发现此处空空如也,她隐约间松了口气,魏清璟还处于昏迷中来不及派人来收走秦瑾瑜的魂灯,那么有没有可能,魂灯是秦瑾瑜自己拿走的,姐姐其实并没有离开自己?

这想法还没有维持多久,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她举着灯笼去看,刚刚缓和的面色再一次的变得惨白。

地上,是已经破碎不堪的魂灯。

最中心的地方,赫然刻着秦瑾瑜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魂灯亮则人在,灯灭则人已去,若是灯碎,则是魂飞魄散。

灯笼在她手中晃了又晃,气急攻心之下,她痛苦地扶住桌子,吐出一口鲜血。

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半生的荣宠娇惯使得她成了高高在上的孔雀,还算顺利的生活让她产生了一种“所有事情都会按照我的想法发展”的错觉。

到头来,才知过去的自己错的究竟有多么可笑。

她眨了眨眼,泪水啪嗒落进灯笼,浇灭了其中的烛火。

她扔了灯笼,如同魔怔一般去拾地上的碎片,费力地将其拼了又拼,直到赶来的宫女要带她走也不肯走,依旧固执要将魂灯拼好。

可是不管她怎么拼,即便她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她面对的还是那堆永远也拼不好的碎片。

逝去的人,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姐姐......”她盯着那堆碎片,声音轻的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同一时刻,宫外宗政府内。

“你到底怎么了?”魏清璇看着心神不定的宗政桓问道:“从宫中回来之后你就一直这样,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宗政桓心虚地简直想立即逃离出着间屋子,然而也只能强装镇定地回复:“祭祀大典过于复杂,所花费时间太长,所以我有些累。”

魏清璇身子本就不好,又怀了孕,正是该尤其小心的时候,自从前一阵得知了父亲的死讯之后,魏清璇的精神状态就一直非常差,时不时地会做噩梦,宗政桓根本不敢说任何话刺激她,若是让她知道秦瑾瑜的死讯,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守门的下人说,今天清婉很着急地跑过来和你说了什么事情,你却直接打发她走了,可有此事?”魏清璇问。

宗政桓暂时想不出合理的回答,只能模糊地应付魏清璇:“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当时急着去参加祭祀典礼,所以才打发她走了。”

“那她到底为什么要找你呢?清婉究竟因为什么事情而着急?令她为难的事情最后解决了吗?是谁解决的?”魏清璇并没有因此停止询问,而是决定刨根问底。

这一系列问题宛如催命符,宗政桓手心已经开始出汗,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暗暗叫苦。

魏清璇平日里从不问问这样的问题,对于宗政桓去了哪儿见了谁她并不会主动了解这么多细节,除非宗政桓主动跟她说,才会问上几句。

今日魏清璇这样问,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

“当时我急着出去,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记得她好像是提到了凌君泽。我原本想着等祭祀典礼结束之后再帮她解决事情,后来看她表情正常了许多,应该是事情解决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魏清璇却还是不放心,自顾自地说道:“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父皇不在了,秦瑾瑜据说也不见了......”

后面的话语都淹没在叹息声中,魏清璇沉默地坐着,半天没有说话,宗政桓赶紧安慰她:“先皇留下的旧臣会处理这些事情的,这些很快都会过去的,你不必太过于忧虑,对了,我上次和你说的冀州那处住宅怎么样?”

魏清璇说:“那处住宅我很喜欢,周围的风景也很好,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搬到冀州去住呢?住在这儿不好吗?京城向来都是魏国最为安全的地方,若敌国军队真的打进来了,也无法踏入京城一步。”

“当今陛下不如先帝仁厚,我们还是离开京城为妙,”宗政桓极力劝说魏清璇离开:“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想出去看看吗?”

“也有道理,”魏清璇点了点头:“你容我再想想,搬离京城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这般说着,她伸出手轻轻地推了宗政桓一把:“昶儿最近学习比较吃力,一直嚷嚷着要你去帮他,你快去看看吧,还有琝儿,因为父皇离世的消息难过的吃不好睡不着,你多关心一下她。”

一提到儿子和女儿,宗政桓的注意力果然得到了转移:“好,我这就去,你早点儿休息。”

宗政桓走出房间之后,并没有立即去找儿子和女儿,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默默地站着,直到房间的灯熄灭之后才离开。

一刻钟之后,房门打开,魏清璇带着侍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却没有去找宗政桓,而是转身去了别的方向。

深夜的宗政府内,一位下人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地走在暗处,怀里不知道揣着什么东西,一路朝着宗政桓的书房走去。

眼看只要走过眼前最后一片昏暗的道路就能到达书房,男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将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站住。”

一声不冷不热的命令让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抬头之后,看到的竟然是平日里在温柔不过的魏清璇,只不过今日的公主似乎严肃许多,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没有温度的:“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下人一阵惶恐,回答的结结巴巴:“回,回公主,这是别人寄给国师大人的信件,小人只不过是按照大人的旨意送信而已。”

“拿过来。”魏清璇的语气不容置疑。

“大人说过,他的信件只有他能够看......”下人的声音越来越低,魏清璇身边的侍女不等他把话说完,径直地夺走了他手中的信件,递给了魏清璇。

对于魏渊的离世,魏清璇在伤心的同时也感到疑惑,她察觉出外界有大事发生,奈何宗政桓一直极力隐瞒外界发生的事情,不让她和两个孩子走出宗政府一步,还悄悄掐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络,魏清璇只能选择自己寻找真相。

魏清璇走到稍微亮堂一些的地方之后,立即拆开了信件,摆在最前面的就是羽国攻占郢州的消息,她内心慌张,却还是坚持看了下去。

“......文宣公主已死,朝中再无帝王之阻碍,先帝遗留之旧臣将有大难,望卿自珍自重,早日离京,以保性命。”

魏清璇捏住信纸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又抖,最终手一松,任由信纸飘落在地。

“公主?”侍女见她表情不对,不由得担心地喊了一声:“您没事吧?”

魏清璇没有回答,她木木地转了身,僵硬地往回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划过她略显苍白的脸。

她就这样一路走了回去,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失魂落魄。

那个由她亲自带大,和她一起度过了五年时光的妹妹,永远的离开了。

她看着她由一无所知的小婴儿长成懵懂的孩童,看着她走过童年慢慢成为活泼的少女,本以为能看着她安稳的走完一生,在若干年后生出满头华发,却在突然间得知了她离世的消息。

诸多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就此落了空。

周围的一切成了无声的画面,魏清璇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不想听,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吧,好像只要回到房间里去,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不会成真。

“公主!小心——”有人在身后惊恐地喊,可是已经晚了。

魏清璇一路上都在想刚才看到的噩耗,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门槛,整个人摔了下去,侍女想要拉她,没有拉住。

这一夜,整个宗政府灯火通明。

“我夫人怎么样了?”匆匆赶来的宗政桓拦住了之前跟着魏清璇的侍女,眉头紧锁。

“夫人得知了文宣公主的事情,受惊之下动了胎气,”侍女回答:“眼看着是要生了,奴婢就......就去找了稳婆。”

“才七个月就要生产?”宗政桓脸色大变:“都说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足月生尚且如此,月份不足又该是何等的凶险?”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侍女本人的担心并不比宗政桓少:“只能祈求殿下务必平安产子。”

如此寒冷的天气,宗政桓额头汗珠不断,手心也都是紧张的汗水,极度的焦虑让他没法安静地在原地站着,只有来回的不断走动才能稍微消除一点儿恐惧。

里面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要低,最后慢慢的弱了下去,只剩一片死寂。

预想中婴儿的哭声没有传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来的,是表情严肃的稳婆。

她低下了头,沙哑粗糙的声音带起一阵寒意:“大人,请节哀。”

武泰元年,长公主闻其妹文宣公主之死,悲恸不已,惊而早产,流血不止,母子具亡。

皇帝对于长姐的死不以为意,只是将其草草下葬。

葬礼结束之后,宗政桓带着妻子留下的两个孩子连夜离开了京城,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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