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阳东城门上往下看,往常能瞧见远处汀江为一线,映着后面的山峦很是好看,初来淮阳的时候,罗御跟着苏翰然来到这地方,还很是惊叹了一番。
如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将士们盔甲上的银灰色,他到淮阳第七日易城的军队就已经到了城门前,苏家以诗书传家,淮阳的兵力自然是比不过易城的,饶是易城并不能全力出兵进攻淮阳,苦守近十日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成王决定撤兵增援淮阳,淮阳此劫因梁王所起,又因梁王而解困,却无端承了梁王一个情。苏翰然与罗御提及此事的时候很是哭笑不得,但此刻苏罗两家算是彻底上了梁王的贼船,为今之计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这几日苏翰然在内城安定城内百姓及苏家各个旁支,罗御则跟着将士们一同守城,两人分工明确,总算是在成王领军返还之前守住了淮阳。
罗御抬头瞟了一眼城外,他已经五日没有回过城里了,这些日子跟将士们同吃同住,虽说没出上什么力,但好在罗御如今也算的上是罗家的掌舵人,旁的他做不到,稳定军心还是可以的。
以往罗御向来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除了与春庭逃亡的那些日子以外,出现在外人面前一向都是贵公子的形象,衣着打扮皆有讲究,现在却是一副邋遢像,尤其是与身着白袍一尘不染的苏翰然相比,更显得不修边幅了一些。
苏翰然来时罗御正在吃午饭,两个拳头大的馒头并一碟小菜,还有一碗肉汤,伙食算是不错,罗御拿了个馒头塞进嘴里,又顺手拿起一个递给苏翰然,“吃了没?一起?”
苏翰然也不推脱,接过罗御递来的馒头坐下,笑道:“刚好饿了,看来我来的很巧。”
“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罗御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今儿怎么来了?城里无事?”
“本来就没什么事情,不过是那些老顽固无事生非罢了。”苏翰然用很是平和的语气说着这话,好似并不是他嫌弃那些日日缠着他的老爷子,而是与那些人相处的很愉快,现在只是同罗御在聊家常罢了。
罗御撇了撇嘴,“也就是你,要是我哪能忍到这时候,最不乐意就是听这些个老爷子默默叨叨,还什么事都做不成。”
“不怪你堂嫂说你们夫妻都是一副模样。”苏翰然轻笑,“我记得弟妹尚在苏家时便最不耐听老嬷嬷将管家一事,你堂嫂还与我抱怨过这事,于你如今这般当真是如出一辙。”
罗御挑眉,语气里竟有些自鸣得意,“那是自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就说明我们是天生一对。”
苏翰然白了他一眼,正色道:“今日来不是于你扯皮的,你方才派人来说成王要到淮阳来小住?”
一提这事罗御就老大不乐意,“外头马上要撤兵了,他又不能就这么回兴庆去,不然怎么跟梁王交代?只怕不止是他要在淮阳落脚,就连他带来那八万兵马也要在此处驻扎一段时日。”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此处只有罗御和苏翰然两人在,也就没在意那些规矩,边吃边聊,期间还叫一个小士兵给又送了几个馒头来。
“成王想留在淮阳我没有意见。”苏翰然用手指敲了敲木桌的桌面,发出令人有些不悦的响声,“但他那八万兵马粮草从何处来?若我没猜错,成王此行带来的粮草只怕撑不到他收到兴庆的回信,苏家养得起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可淮阳是供不起他那八万兵马的。”
苏家就算是想表示诚意,也犯不上举全城之力来做到这个份上,成王若是想要等兴庆回信,少说也要等上四个月,要真是这样,淮阳可当真是撑不到那个时候。
苏翰然很是优雅地擦了擦手,说道:“你也在淮阳待了太久了,既然成王要在城中落脚,我也没空再招待你,你便收拾收拾回绍陵去吧。”
罗御知晓苏翰然这是不想让他再插手这事,在拖下去对他与罗家并没好处,却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我成亲不到三个月就来帮你守城,在家陪媳妇的时间都拿来陪你了,如今苏公子便要卸磨杀驴了?”
苏翰然朗声大笑,“可不是,你这驴快些走吧,免得弟妹在家心急!”
如此一来,罗御在淮阳滞留近一月,终于能够回到绍陵,远离这个硝烟弥漫的地方了。
春庭只提前一日得了消息,这些日子连各房的刁难春庭都能应付的井井有条,一听说罗御要回来却是突然慌了手脚,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姑娘捧着铜镜担忧了安好半晌,而后问站在一边的书木,“我是不是变丑了?逸安回来不会嫌弃我吧?”
书木看着自家夫人的脸蛋,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夫人变成什么模样爷都不嫌弃......”
青团白了她一眼,走到春庭身后将那铜镜摆正,很是认真地说道:“夫人莫听那憨丫头说的话,您自己瞧,您不过是清减了些许,还是同往常那样漂亮,爷要是瞧见了,心疼您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您啊。况且您和爷情谊深厚,哪里就是分开月余就会省份了的呢。您呐,就安心等着爷回来,等明儿就能见到了不是?您今儿可得好好歇息,要不然等明儿见了爷面色不好,最后心疼的不还是爷?”
青团的话总算是将春庭抚慰了下来,终于不再揪着这点事闹心,收拾好心情高高兴兴地去睡觉了。
见春庭被哄好,青团把书木拉到一边,见棋语在外面守着,就半开玩笑的说了几句:“你们俩不是一同到夫人身边的?怎么人家棋语就样样在行,偏你是个嘴笨的,下回可莫要再同夫人那般讲话了。”
书木红了脸,却也知道青团说的没错,且青团向来是能说会道的,且看她今日劝说春庭那一番就知道了。棋语也知书木平日是个什么样子,就顺着青团的话帮她解围,“青团姐姐既知道了便少叫她在夫人面前说道就是,她是个只知闷头做事的,但旁人说什么他也是听得,青团姐姐今次说过了,她下次定会记得了。”
青团便捂着嘴笑,“虽说我年纪比你们大些,可论起资历来,倒是你们伺候夫人的是时候更长一些,你这般一说,倒像是我训斥这丫头了,不过是提点几句,哪里就要这般严肃了呢。”
三人相视一笑,这事就算是就此揭过,只如以往那般和睦相处就是了。
难得睡上一次好觉,踏踏实实地夜里都没醒过,春庭第二日晨起时觉得浑身舒畅,又一想到今日便能见到罗御了,难免面上便带了几分笑容,青团见了便打趣道:“可见爷才是夫人的那副良药,若是前些日子夫人连夜里都睡不安生,今日却这般容光焕发,可见爷的功劳有多大,人都还没到呢就叫夫人这般愉悦了,若不然我们几个怎么哄都哄不成这个样子的!”
春庭锤了她一下,“就你嘴巴最能说道的,看我不叫丁嬷嬷找个糟老头子把你嫁出去!”
“夫人可舍不得的,我还要留下来给夫人逗趣呢!”
一屋子的姑娘笑笑闹闹,这些日子难得有这样的氛围,丁嬷嬷便也不拦着,由着她们去了。
春庭很认真地装扮了自己,姜黄色的补服搭了宝蓝色的织金马面,衬得小姑娘的脸色好像一掐就能出水一般,若不是挽了妇人髻,只怕旁人还要以为这是哪家没出阁的姑娘呢。
今日罗御归家,也算得上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了,除了几个长辈拿乔托大,庆安侯夫人卧床不起之外,几房的爷们都出来迎了迎。
五夫人站在人堆里面一打眼就瞧见了春庭,二八少女的活力和水嫩是她已经没有了的,比知春庭,她已经老了,她已经二十又七了,春庭脸上的笑容更是深深地扎到了她的心里面去。想着五爷房里新收的那个美妾,也是这般青葱水嫩,虽然并不生的如何出色,但就是胜在了年轻上面!说不得就是老五瞧见老六媳妇才动了这样的心思收了这样一个妾室,五夫人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老六家的媳妇,怕是天生来克她的吧!
别人如何作想春庭现在并不关心,她现在满心只想着罗御怎么还没回来,说好的能赶在午时之前回来的,还能一块吃上午膳呢,这会太阳都到头顶上了,怎么还没见人影?
春庭抬手遮了遮阳光,偏了偏头悄悄问书木,“我好像听见马蹄声了,你听见了没?”
书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奴婢没听到马蹄声,奴婢只听见有人磨牙的声音了。”
春庭有些丧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恍然间,似乎又听见了马蹄声,春庭暗道自己怎么这般心急,都已经出了幻听了不成?却感受到一旁的书木拉了拉她的袖子。春庭猛然抬头,逆着光看不清马背上那人的脸,但春庭脸上的笑容已经绽开了。
她的少年,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