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急匆匆地跑向医院,跑上阶梯的时候重重地摔了跤,是谢澄扶她起来的。
“别急,慢慢走。叔叔在等你呢。”
周秀连爬带跑地赶到了急救室门口,刘梅手心冒汗地递给女儿一份病危通知书。
刘梅不识字,却也挣扎着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周秀来了,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秀儿,你看看这个,医生刚才给我的”
周秀扫了眼周成的病危通知书,“病人随时可能危及生命……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会采取有效的措施积极救治。”
没想到情况竟比想象中还要险恶,周成仍在里面抢救。周秀脑子嗡了下,感觉到一阵天翻地覆,眼前的景色仿佛蒙上了层灰色。
走廊里静悄悄的,刘梅流着眼泪说:“医生说是脑子里长了个瘤子,你爸他这段时间常常和我说很累,睡不着觉,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周成的身体从小就不好,干不动体力活,他的手脚不太麻利,偶尔会摔跤、磕破头。但周成很能吃苦,每样活都做得仔仔细细,刘梅只以为他是从小没吃好,缺营养才没养好身体。谁也没想到谁他的脑子里居然长了颗瘤!
刘梅想到上次他摔断腿住院,那一次就应该给他做次全身检查!可是他偏偏乐呵呵地拒绝了检查,怕耽误事腿养好了马上出院。
周秀捏着病危通知书,彻底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上辈子的周成不是死于失足摔下山,而是死于脑癌。梦中,乡下的父母经常问“周秀”要钱,问了段时间后又不愿意问了,接着“周秀”就听到了周成的死讯。他再不愿意治病,所以也不问“周秀”要钱了。
周秀紧紧地咬着唇,竭力保持冷静。她伸出手落在刘梅的头上,“妈妈,别哭。爸爸还在里面等着我们。”
刘梅的手脚又冰又冷,终于她趴在周秀的肩膀上哭了出来。晃十几年,周秀已经长得比她高半个头了。她颤抖地汲取着女儿的温暖。
谢澄在走廊边,轻声安慰道:“叔叔定吉人天相。”
周秀和刘梅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两小时,站得累了,才在椅子上坐会。医院有点凉,谢澄脱下外套放在周秀的身上。
他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打开手机,堆消息涌了进来。
旷了上午的课,谢澄的电话被打爆了。两个尖子生莫名地消失,老师们非常担心。但想到这两个人平时很规矩,不是那些调皮的学生才放下心。给谢澄打电话的多半是火箭班和24班的同学。
谢澄向自己的班主任补请假,又替周秀请了假。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手术室中走出来。他看着周秀和刘梅点点头,示意他们到办公室说话。
医生对刘梅和周秀说,“刘先生的ct扫描边缘有稍高密度的病变,有钙化现象,判断是脑膜瘤。膜瘤周有水肿,颅内压变化会导致头痛、晕厥,刚刚我们做手术切术为他切除了部分肿瘤……不过情况不是很妙,他的肿瘤扩散得很厉害。”
刘医生严厉地问:“他的情况很危急,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发展到现在才来医院?”
周成过惯了穷的日子,来到大城市之后生活压力骤然变大,他只想拼命多挣点钱。周成从小没少吃药,最避讳去医院,怕浪费钱、也怕拖累家人。有什么头疼脑热都忍着,实在不行了才去医院。
周秀把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反复地嚼在嘴里听,听得心如刀绞。
她很难想象周成是怎么天天忍,忍到今天扛不住了被送到医院?脑膜瘤发展到头晕目眩、晕厥已经是中晚期,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医生看着母女俩伤心欲绝的模样,看惯了这幕的他无从安慰,只能重重地叹息一声。
护士过来通知刘梅,“病人家属,病人要留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三天,你们先到缴费处把费用交了。”
刘梅咬咬牙说:“这个病要花好多钱吧……医生我们不怕花钱,定要全力救他,用最好的药。”
她打算把房子卖了给周成治病。
周秀到缴费处交医药费,她拿到了摞厚厚的账单。手术费、药剂费、营养费、住院费……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六万多,刷完卡后扣费的短信跳了出来,周秀瞄了眼卡里余额不多了,而icu的费用是两万元晚
周秀身上并不剩多少钱,暑假的时候她把存款捐给了秀水小学买书,好在她手里有雅思竞赛刚发下来的奖励,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可是要给周成治病这些钱远远不够。
现实来势汹汹,来得如此的残酷,让人猝不及防。
谢澄打完电话后到缴费处找周秀,没找到人,却在楼梯间找到了她。她拿着缴费单轻轻蹙起的眉头,他很快明白过来。
谢澄悄悄给周成预存了二十万的医药费,刷光了卡里的零花钱。
他刷完卡后,找到周秀问:“周秀,你需要什么的东西吗,我帮你去学校拿。”
周秀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想起了老王送的那套难度特别高的竞赛试卷,“我的书柜里有套老王10套卷,我只写过张,花絮知道放在哪。下午放学帮我送过来吧,谢谢你,谢澄。”
这是那套去年周秀没有办法写出来的试卷……她绞尽脑汁地写,只有30正确率的试卷。
系统当时说,完成王老师奥赛试卷正确率达80可获得30,000rmb。
完成王老师数奥试卷正确率达90,可获得100,000rmb
完成王老师奥赛测试卷正确率达100,可获得500,000rmb
谢澄很快去学校把周秀的书包、试卷取了过来,路上顺便买了两份热腾腾的盒饭,周秀意外地接过了书包和满满沓的试卷。
谢澄目光在周秀身上停留了片刻,许久他安慰道:“周秀,不要难过。”
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周秀已经经历了心情从天上跌落到地狱的滋味,她撑起微笑轻轻地说,“谢谢你,谢澄。”
周秀不难过,周秀怎么会不难过?
她来到icu病房外面,眼巴巴地看着刚动完手术的周成。
她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周成,眼眶渐渐沁出水光。周秀遍遍地回忆着那个简短的梦,怎么也想不到周成竟然是染上了癌症去世的。
“周秀”那个时候定很无助、很自责。
……
江家。
江嘉俊回到b市后,江冬雪把他求顾明西帮周秀申请harvard的事情告诉了江太太,控诉他胳膊肘往外拐。“嘉俊很可恶,我想去harvard,他从来没和明西哥说过这件事!”
江嘉俊说:“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帮你和他说说。”
人和人是不样的,江嘉俊和周秀同场竞技时,感受就是被她吊起来狠狠打,智商被摁在地板摩擦。观众虽然在台下看着只觉得有趣,可是真正参赛的人才知道被她有多可怕。
顾明西说得动长辈帮助周秀申请学校,因为她有实力。换成江嘉俊去申请,人家估计都不想理会。更不用提江冬雪。再者说……顾明西对周秀很有好感。
江太太听了女儿的指控,说:“嘉俊这样麻烦明西,欠了人家好大的人情。以后不要随便麻烦你学长了。”
江嘉俊开心地说:“这件事我和爸爸说过了,他很赞同我的行为。我这次能拿到金牌,学姐帮了我很多。”
江淮居然愿意消耗人情任着江嘉俊胡闹?江太太心里有些惊讶。
另一边。
江淮第时间收到了周秀养父生病住院的消息,正考虑去c市探望周秀。
十七年前江家丢了个孩子,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江淮也是最近才找到周秀的。这些年来周成拉扯大周秀不容易,没有他们周秀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找到周秀后他第一时间通知了父母。“那个孩子找到了,在c市念书。你们准备准备去把她接回来,她快成年了,如果不愿意回来也没关系,我尊重她的意愿。”
江爷爷和江奶奶得到消息惊讶了很久,但听说孙女从小在乡下长大,两个人都犯了嘀咕。乡下的教育那么恶劣,可以想象得出来她现在的模样。山沟沟里的农村,要是结婚得早,十七岁可能都已经嫁人了。
“我们得考虑考虑冬雪和嘉俊的感受。”江奶奶说。
至于江淮说的那个孩子也许不愿意回来,他们完全忽略了,江家能给她提供最好的条件和环境,她能不愿意回来?
江家两位老人和江淮一块动身去c市找了周秀。
……
市第一人民医院。
晚上花絮来到了医院,虽然白天的时候谢澄回学校帮周秀拿东西,并没有透露一个字。
但是花絮到办公室交作业时,偷偷听到了missli和别的老师惋惜地讨论周秀请假的事。她才知道周叔叔病了,病得很严重。周秀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恐怕
于是她把周秀常看的书一并带来了医院,来到了医院她惊讶地发现周成居然住在重症监护室。
花絮搂着周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地说,“有什么困难,请你定、定第一时间和我说,”
她强调了两个定。周秀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个笑容。
她听了摇摇头,“你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没有什么困难,快月考了,絮絮如果能拿到前三名我会更高兴的。回去吧,好好学习,不要担心我。”
周秀现在最缺的是钱,最不缺的也是钱。因为她的朋友都是极好的朋友,谢澄偷偷给她爸爸预存了二十万的医药费,花絮得知情况马上赶来了医院,周秀相信她也是愿意倾囊相助的人。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照得周秀面庞雪白,素颜清淡,乌黑的眼眸清亮如同白雪擦洗过的般。有种脆弱又空灵的美丽。
系统今天一直沉默着没有吭声,它欣慰地花絮安慰周秀,又心疼地看着周秀拿出数学资料,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翻了起来。
周秀翻出了张试卷,直写到深夜点,写完后她对照着答案批改了遍,正确率67,
同时手机银行卡弹出入账10,000rmb的消息,系统今天像是消音了般,发送奖励也没有提示音。周秀把手机放回了口袋,掏出花絮的ipad聚精会神地翻阅老王给的数学资料文献。
刘梅在休息室困得打起了瞌睡,周秀则是翻着页页地数学文献,。
重症监护室不需要家属陪护,夜深了她们只能去家属休息室休息一会。小小的间休息室,充斥着人间的百态。
有默默垂泪的孩子,有因为刚刚送走亲人而悲恸大哭的老人、也有满脸疲惫、麻木的女人。闲聊的声音、抱怨埋汰的对话,无聊刷d音、放电视剧的声音,甚至亲人之间吵架打斗的刺耳的声音。
唯独周秀拿着堆草稿纸演算,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刘梅半夜醒来,发现女儿还在写数学,劝她早点去睡觉。她一双乌黑的眼睛熬得微微泛红,眼神却是无与伦比的坚毅。刘梅又把话咽下去了,只是摸了摸周秀的头,
村里人人都说周秀长得太俊俏了,不像她和周成,但周秀这个倔脾气的性格却十足地像周成,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双手不停地在翻着文献。试卷上鲜红的67分,卷面是密密麻麻的订正修改。
周秀重新再写遍,正确率也远没有90。她破天荒地有了智商不够用的感觉,她茫然地抱着花絮的ipad,挫败感灭顶,令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凌晨三点,已经在大洋彼岸的顾明西发现周秀的头像还是亮的,发来消息询问:“周秀,这么晚还在线?”
周秀没说什么,只是拍了张试卷发给顾明西。
天好像快亮了,微弱的光驱逐了混沌和黑暗,朝阳的光芒透过厚厚的云层划破天宇。周秀发消息问老王,“王老师早,我怎么才能做对这些试卷?”
老王年纪大了,醒得特别早,他洗漱完后打开手机,周秀的消息立马滚了出来。
他眯着眼睛看周秀拍的试卷,67分,先是一阵怒火,但定睛看竟然是很早之前他送给周秀的某套卷子。
老王的火气诡异地平息了,瞬间被股春风温柔地抚平。
他迷迷糊糊地打下行字,大大咧咧地说:“没事的周秀,不用在意。”
“它不是出给你们写的。”
因为……金牌的学生都未必能及格,他当初弄出这套卷子就压根没打算过让学生写!如何让一群傲气聪明的学生虚心求学,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于是老王就给他们人手发了这套很晦涩深奥的竞赛题。
等老王吃完了饭,再瞟了眼周秀发消息的时间,凌晨五点。
周秀竟然五点就已经在写试卷了,老王既是吃惊又是感动。
他打下了行字,“大概是不懈地努力,发挥聪明才智,竭尽所能地热爱数学。用心对待数学,数学也会同等回馈你。”
医院,家属休息室。
十份试卷只剩下七份,试错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之前周秀不懂事的时候尝试过做了两次,次三十来分,次四十来分,这次六十来分。
周秀的手机一震,看到老王发来的消息,“用心对待数学,数学也会同等回馈你。”
同时顾明西拍了张他写的试卷过来,分数81,“很难,超时完成。”
周秀的心蓦然一动,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看了许久。
……
早晨,周成术后醒了过来,用微弱的声音找女儿、妻子。
周秀终于有机会进重症监护室探望爸爸了,周成脑袋被纱布层层地包着,昔日夹杂银丝的头发被剔得干干净净,露出头皮。
周成乐呵呵地说:“这是在哪啊?又花冤枉钱来医院了吧,我没事,哪哪都好,花这个冤枉钱干啥。我们啥时候回家?”
他没住过重症监护室,但是感觉跟上次住的房间不太一样,应该挺贵的,他好心疼钱,言语之中流露出浓浓的心痛。
刘梅叨叨絮絮地和周成说了遍他的情况,隐瞒了他患癌症的事实,“医生说你脑子里长了个东西,给你切掉了,再住几天等好全了咱再回去好吗?”
周成点点头,催周秀去学校,“秀儿,天都这么亮了不早了吧,你快去学校吧,下个月还有数学竞赛咧!”
“哎呀我这觉睡得挺沉的,浑身都不咋地舒服,都不记得今天是几号了。个两个咋都这样看着我?”
周秀昨天整天都掉过眼泪,乍见周成这么说,眼睛酸痛得忍不住冒出水花。
周成是个很坚强的人,从来没见过他喊累喊疼,个人扛了那么久都没有喊过疼,今天说不舒服,想回家。
周秀把眼泪逼了回去,摸着他冰凉的手说:“年级给我们竞赛生放了几天假,让我们自行安排复习。我把高三的内容都复习完了,我这几天陪陪爸爸好不好?爸爸要是疼了,不要忍着,要告诉我们。”
刘梅在他身后一直掉着眼泪,强忍着哭腔,用平时那种骄傲的口吻说:“是啊,你不知道咱秀儿多聪明,才高二就把所有内容都学完了。少上几天课没关系,就当陪陪咱们。”
周成向乐观惯了,透过呼吸罩露出雪白的牙齿,呵呵地傻笑。
周秀没办法看他笑着的模样,看眼泪就憋不住。
如果世界上没有癌症该有多好。她的心头破天荒地划过这个念头。
她心疼爸爸,疼得整颗心都在绞痛。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世界上没有癌症,那该多好。
秀秀er们,加油!
希望你们快点攻破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