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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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胡话骰子,就是掷骰子猜点数。每人三枚骰子,每个骰子一共有六个点数,除却一点可代任何点数,其他的点数摇出来是几就是几,不可以代替其他点数。

要看自己三个骰子的点数,猜测四人手中每种点数一共有几个。一人先开始喊点数,如喊五个五点,下家若喊开,则四人一齐开,四人手中的骰子点数若超过五个五点,或者正好是五个五点,则喊点数的人胜;若一共没有五个五点,则下家胜。下家若不开,就可跟着往上喊或者放过,由下一个下家选择开或是不开。

公主府的胡话骰子都有彩筹,有时候是一个,这一个当然是薛琬出……有时候每个人出一个,不用多么金贵,图热闹而已。

只是人们一聚起来都是玩够四十九轮,按每局最后喊到几,每赢一局积几筹,输得倒扣,最后得最多筹的人得彩筹。

虽说是各凭运气,但是基本都是薛琬出钱,千越得筹。因着薛琬玩这个运气实在太差,一般都会拉着幽兰锦兰来垫底,而幽兰又有自己的丈夫公主府兵统领扈云章垫着,所以薛琬每回,输得都还不算太丑……

只是这回,白黎和元可都是第一次来……莫千越刚刚还跟他们吹嘘,说薛琬可是高手,千万不能客气……

薛琬又不能巴巴地去求他们手下留情,只得悲伤地叹了口气,心痛地把银晃晃的狮头短刀摆上了彩筹桌。

薛琬并白黎等四个人上了赌桌,元拓立刻跑过来看热闹。幽兰给几个人送茶点果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薛琬一眼,眼底都是忧愁。

各人接了骰盅骰子来,这就开始了。一开始薛琬都是小心翼翼,只有一个两个三个点数这种,轮到她了她敢跟着往上叫。只要超过四个,二话不说就是“过”。

只是这方法当然不长久,虽然筹数是零排第二位,但怎么也是赖皮玩法。

“四姐,可不能这么没意思吧。”千越输了几轮,但筹数和薛琬咬的很紧,他见薛琬一直不开别人的,也不往上喊,自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我这不是,热热手。”薛琬道,“七个五点?开!”她上家是元,下家是白黎,听得元喊七个五点果断叫开。宋元拓拍手叫好,仿佛他娘已经赢了。

四人骰子打开,千越一个五点,元两个五点,一个一点,薛琬没有五点一点,就待开了白黎的。

薛琬一看有戏,就算一点可以代任何点数,那也还差三个,总不能白黎那三个骰子都是五点或者一点吧。

白黎慢悠悠打开骰盅,薛琬装作漫不经心一瞥,然后继续云淡风轻。

只有千越看了一眼,“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骰盅打开,白黎面前整整齐齐躺着三个一点……

薛琬刚刚厚脸皮攒的零筹瞬间被扣成了负七……元拓对于自己娘亲运气差都司空见惯了,所以说后来玩骰子他一般都看千越的,所以开了骰子看见千越笑也跟着笑。

薛琬脸上依然保持着她作为堂堂长公主殿下的端庄与得体,“没事,继续啊。”

下一局开始,待薛琬喊到四个三点,白黎却喊了过。四个不算多,完全可以接着喊搏一搏,薛琬自然知道白黎也是因为上一局让薛琬输七筹所以故意让一下。

该千越喊,一时诧异于白黎喊过,随口一说:“开。”

意识到自己说错的千越一巴掌拍到额头,薛琬却觉得自己翻身之日终于来了。

骰盅一个个打开,薛琬千越元各有一个三点没有一点,薛琬心想着不会有这么倒霉吧,白黎的面前,躺了两个六点一个四点……全桌只有三个三点!她竟然又输了!

千越差点笑的背过气去,饶是元极富涵养,也憋不住了。

薛琬筹数瞬间跌到最底,虽然是她早就猜得到的……

“殿下。”白黎道,“殿下可愿和我换个位置。”

“嗯?”薛琬有些不解,难道他是觉得不好意思,可运气不好是她自己的事,换不换位置有什么用。只是白黎一直看着她,眼神坚定,薛琬便答应了,“好啊。”

坐到白黎下家,薛琬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待白黎道:“六个四点。”

他的手依然按在骰盅上,薛琬仔细想想,“七个四点。”输就输吧,薛琬也看开了。

千越喊了开,整桌算上一点一共八个四点,也就是说,她赢了。

又是一局,白黎手从骰盅上拿下来,“六个二点。”薛琬道:“开?”

骰盅打开,一共四个二,她又赢了。

而后薛琬慢慢发现,白黎手在骰盅上她跟着往上喊能赢,手不在骰盅上喊开就能赢。察觉到的薛琬心里一惊,她向白黎投向询问的目光,却见白黎神色如常,对她回以微笑。

薛琬突然觉得老脸一红,虽然以前幽兰锦兰也明目张胆地给她垫底,但这种像是作弊一样的赢,还是一直赢,她倒不是羞耻,毕竟那东西几辈子不曾有过了……她只是觉得,说不出的,一种怪异,像被细小芒刺入了心,还放了一把火。

四十九局过后,薛琬头筹保住了自己的狮头短刀,千越倒是罕见地沦落末位。

他也算个中高手,自然也看得出一点白黎的猫腻,只不过白黎这一手无可挑剔,既算得准桌面上的点数,又知道该让薛琬说多少点数合适。

“四姐恭喜了!得了个宝贝!”千越笑嘻嘻道。“恭喜殿下得筹。”元这话很是真诚。薛琬干笑两声,“谢过,哈哈,常来玩。”

“我娘亲赢了哈哈哈,我就说嘛!”元拓又“叛”回来替薛琬叫好,薛琬拍了几下他的头,“你这滑头,风向变得能再快点么?”

将至暮色,就快放灯了,薛琬不想去凑热闹,就允了千越带着元拓出去。千越一并拉了元去皇城河上游船看灯,因为街上人太多实在看不着什么。

“可是我们没有提前几天去城西河口摆渡的船工那里预定啊,现在怕是都没有船了吧,那去坐小船么?”元有点担忧地道。

奉陵的人们可以在皇城河乘舟赏灯,只是普通百姓的船只能在城南的广湖外围划一划,只有城西河口官家的船可以开到皇城河里,从奉陵城中穿过,见识沿岸最繁华的灯会。

但是这些船自然不是人人能坐,必得是官宦子弟富贵人家还要提前定下。

千越让小元拓坐在肩头,一边把元往公主府内西面的落霞园带,“跟我走就行啦,小爷带你见识见识去。”

到了落霞园,一只装点华丽的蓬舟停在园子里的湖面上。而园子西面的墙上,一道小门已打开,湖水竟是与皇城河相通,透过那门还能看见外面稀稀落落的灯火。

元目瞪口呆,千越一边把小元拓接到舟上,一边道:“好歹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府,还能让你跟那群人抢几条外面的船啊。”

震惊之余,元还是坐上了船。甫一坐稳,千越便开始摇起了桨,“坐稳了。”

蓬舟慢悠悠驶出落霞园,穿过门洞,汇入皇城河。两岸是依河而建的屋舍,不少人把小物件放到篮子里,从屋舍的窗子垂下来给船上的人买。因为知道从这里过的都是达官贵人,东西自然不是滥竽充数的,做的都很精致。

“那个布老虎!”宋元拓指着一个篮子,最显眼的一个绣好的老虎,金黄虎身夹杂黑色条纹,威风凛凛,这绣娘手的确巧,眼睛更是活灵活现。

千越摸了摸自己身上,因为薛琬防止他往外跑,钱早给缴走了。他白了元拓一眼,“没钱,谁让你娘亲白让人给她守宅子还不给钱的。”

“千越,摇过去吧,我带了。”元掏出一个小钱袋说道。

莫千越眼前一亮,“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元听见他说“我们”,也就了然,觉得好玩就笑了起来。

于是,莫千越刹不住地带着元拓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和吃食,摆了一船。

千越收了船桨让它自己飘,自己躺在船尾手里一包蚕豆,嚼的起劲。“薛四姐这个人,就是太小气,不就多花点钱出去找口吃的,这都不让人出门。你放心,这钱我不给她也一定还你。”

“胡说。”元拓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明明是你闯了祸娘亲才不让你出来的。”

“你个小孩儿。”千越作势拿蚕豆丢他,元拓赶紧抱了头。

“那千越是做了什么好事,让殿下觉得不妥当了?”元来了兴致,换了种问法。

“没什么。”千越摆摆手,“不小心砸了一个绸缎铺子,打废了几个人。”他神色有变,又去够了船桨,“去城东看看吧,听说那边放了十二个生肖的花灯。”

千越不想谈,他砸绸缎铺自然是有原因的。那日他偶然经过,听见铺子里的客人抱怨布匹太贵,那铺子的掌柜说道:“这就叫贵了,那你是不知道这丝绸最贵的时候,寸褛寸金。”

“寸褛寸金”这四个字,是薛琬半世之中最屈辱无助之时,被她的亲兄长带着全天下人拿来嘲讽她的。

只是那时莫千越不在薛琬身边,没有护她周全。就算后来薛琬装作毫不在意,他也明白这人心里的苦的。

千越有时庆幸自己不是薛琬的亲弟弟或是什么别的亲人,不然定是更加感同身受,日子也过得更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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