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公爷回来了,就算受了伤,可是回来了,表示战事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惨烈,至少比上一世要好得多。就算战败了,至少人还活着,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其实这些日子传言很多,就算绮罗不出门,各种消息都纷至踏来。什么老公爷全军覆没,父子全部战亡;后来又有说他们叛国投敌……
反正说啥的都有,绮罗一个也不信,她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她的脑中不禁又闪过程安的样子,已经快三个月了,他怎么样?也活着吗?她已经好久没想起程安了,此时,猛的听到了程老公爷的消息,不禁有些自责起来。
是自责,明知道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对不起她的是程安,不是程家,此时她多少有点内疚,想到大嫂卢氏凄凉的晚景,想到程喜为了重振家门,十八年苦守边关,早生华发!一桩桩、一幕幕皆因此而起,不过,她又能怎么办?她难不成跑去跟太君说,别去,这注定失败吗?
“你说程老公爷没事吧?”段大娘又担心起来,万一人死在仁心堂,他们家的名声啊!就算名声不重要,可是想想,他们家又拿什么来承担程家的怒火?
“没事!”绮罗只能安慰母亲。
“真的,你怎么知道,你爹都叫你回去呢!”在段大娘看来,叫绮罗回去,定是有大事了,不然为什么要叫,所以她觉得程老公爷是凶多吉少的。
“鞍然离我们这儿快车十到十二天,如果老公爷受伤之后,还能送到仁心堂,就一定死不了了。”绮罗靠着车壁,平静的解释道,重伤的黄金十二时辰,过了这个时间段,无论好坏,其实就是一个结论了,老爷子一路颠波十二天,还能有口气,在绮罗看来,就根本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当然,这样,被父亲叫回的作法就更让人觉得奇怪了,有什么东西非要自己看看,才会觉得满意?抢救伤者时,时间、时间、时间,永远不会有第二条。而父亲此时却有空叫自己回去,这本身就是预示着,老公爷是没事的。他还没信任自己的医术到,有危重时,要和自己商议。
仁心堂离长春堂并不远,很快他们就到了,她先下车,转头去扶母亲。段大娘还在催她,“别管我,快去,你爹要发火的。”
“不急这一下。”绮罗不在意,亲手扶母亲下了车,看她安稳的落地才松开手。正想进去,她看到路口转过个队伍,那车驾不用问,就知道是程太君的。而车驾边上骑着马,一身盔甲的正是程安。看到着盔甲的程安那一个,绮罗竟然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但松完气之后,不禁又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自己真是……
而程安跳下马,看了绮罗一眼,背身把车门打开,扶着太君下车。他面无表情,但却也看得出,此时的他有些不同了。
太君一下车便看到了绮罗,光凭着那一瞥,她就确定,这就是让儿子失魂落魄的女子。不算惊魂一瞥,毕竟能让儿子要死要活的女人,有付好相貌并不值得让人觉得有什么惊讶的。她还是对绮罗点点头,之前的药单子,已经让绮罗在太君面前得到了被尊重的地位。
因为太君来了,绮罗还真不能不管她自己先进,只能站在原处,老实的弓身,等着太君进去。自己作为主人再跟随。
段大娘真没经历过,都吓傻了,想上前招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绮罗只是轻轻的拉住了母亲,段大娘看绮罗弓身行礼,也就只能跟着做。等太君进去了,绮罗自己拿了药箱,让丫环扶着段大娘回内宅,别出来了。段大娘想想也是,还是跟这些人少打交道为好。
不过太君就算此时心急如焚,却也关注着绮罗,段大娘的态度是对的,而绮罗的态度让老太君颇有些惊异了。是的,之前的容貌没让老太君觉得有什么,加之之前印象还不错,于是她给了这个女子一点善意。以她多年与人相交的眼光来看,绮罗可能给她任何反应,惟独不该是停在原处,弓身侧让她过去。她不是刻意的,可是她做得非常之习惯。这种礼仪不是贵族之家,没十年八年,是培养不出来的。而段大娘显然不可能给她这种教育。
绮罗弓身低头时,其实此时已经有了些泪意。重生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太君了,十八年的相依为命,生命的最后,是太君抱着她放声大哭。是太君帮她亲手更衣,而太君没有带着她的尸身回京,她亲手一把火烧掉了她的尸身。
那是,绮罗那时其实就在太君的身边,看着她一手柱着拐,一手拿着火把,不远处,程喜吹起了军号,这是军人的葬礼,太君把她当成一个军人般安葬了。她婚姻失败了,最终她被当成军人一般被安葬,并且进入了程家的祠堂,她能进去,不是作为程家的媳妇,而是程家的战士。再一次看到她,她才明白,自己真的很想她。
好一会儿,绮罗才收回了激荡的心情,背着药箱进了二进。当初秦修躺的那间病房,老公爷包得严严的躺在那儿,段大夫本来是要跟太君解释病情的,看到女儿,皱了一下眉,“怎么这么晚。”
绮罗对大家默默的行了一礼,到父亲身侧,看父亲示意自己诊脉,她表示有点无奈,只能跪坐在老公爷边上,默默的诊了一下脉,怔了一下,仰头看看父亲。
按着绮罗的标准来说,老公爷这就算是没啥事了。跟她在路上想的一样,能坚持十到十二天,本身就代表着死不了了。现在诊了脉,内伤已经好了,外伤有点重,不过包着呢,这得慢慢养着,也不是十天半月能养得好的;至于说血虚也是很好理解的,谁受伤,流血过多后不血虚?所以非要她来干嘛?不过看父亲那样,她也不敢问,只能拿了长耳,对老公爷笑了笑,“老公爷,民妇听听您的肺,过会让您吸气,您就深吸一口,让您呼气时,您再慢慢呼,成吗?”
老公爷是清醒着,他对绮罗笑了一下,点点头,看来说不出话来,绮罗把长耳放到老公爷的胸口,“吸气,慢一点,一直吸到吸不动为止。”
她轻轻的说道,老公爷慢慢的吸气,连不用长耳的段大夫都听到了破气声,皱了一下眉。绮罗再让老公爷慢慢的呼出,老公爷还是呛了几声。脸涨得通红。
绮罗也凝重了起来,想想放下长耳,“老公爷,我要轻敲一下您的五脏,要是不舒服,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不舒服,你就吭一声,千万别忍着。这个很重要!”
老公爷怔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绮罗慢慢的把左手向下按,右手轻敲左手,一边注意着自己的手上的触觉,一边关注的老公爷的表情变化,她其实很了解这些军人的,就算嘱咐过了,他们觉得能忍的痛,都不叫痛。她只能从他们表情细微的变化来分析,好在那些年,无数这样的军人让她诊治,她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了。
好一会儿,查完了,她对老公爷再次笑了一下,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您内伤和外伤都没什么事儿了,放心。”
“谢谢你,姑娘。”老公爷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
绮罗对这位前公公没什么映像,就是新婚时敬过茶,其实就没怎么说过话,现在想想看,这应该还是这位前公公两辈子第一次对自己笑,她都觉得怪怪的了。起身净了手,老实的站在父亲的身边。父亲想想还是对太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决定出去再说。
二进也有中堂,中堂也是待客的,请太君坐下,童子送上了茶水,不过绮罗也知道,太君不在外面喝茶,无论谁家。注定了那碗茶会被无视,她也无视了,低头想自己的心思。
而太君却在看绮罗,她刚刚一直关注着她,她给老公爷请脉时,叫的是“老公爷”,而不是“镇国公”,或者“程公爷”。老公爷是自己家人才会这么叫的,她显然无意之中就这么叫了。而从进门之前开始,她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受过严格的教育长大的,这个女子的出身,和她的教养实在很不相称。
现在大家坐定了,她低头不语,就好像跟她无关了,但她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挺得笔直,却没一丝的僵硬,她相信,无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她此时的坐姿都是完美而高贵的。
“正如小女刚说的,程公爷内伤已愈,而外伤假以时日,便可康复,此时是无性命之忧的,程夫人大可不必担心。”段大夫对老太君尽量温和的说道,虽然一个刚硬惯的人,放缓声调怎么看都有些怪异,不过老太君还算了解段鼎,也就不很介意。轻轻的摆摆手。
“吾儿说,若非段家的保心丸,老公爷回不来。多亏段神医与顾夫人出手相助,老身铭感五内。”老太君弓身致意。
“夫人过誉了。”段鼎果然开心,这是他特意叫绮罗回来的主因,他一号脉就知道,老公爷这十多天来,一直在服用保心丸,如果不是这样,他正如太君说的,根本回不来。但他也疑惑,自己只有在程安从段家出院时给过十颗保心丸外,就没再给过,老公爷这脉象,不像是十颗就能治愈的,十天,一日两颗,也得二十颗,而开头第一天,一般是两个时辰一颗。那么程家手上至少有二三十颗。自己不可能给,那么就只能是绮罗给的了。不然,他干嘛叫绮罗回来,一是共享荣誉,二也是想问问,她难不成和程安还有什么牵扯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