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九天之上,哪一位女仙官最是有名赫赫,那便是四方神君之中镇守北方的神君木子俍,其有名的原因除了地位高修为好,更主要的,便是她那张说起话来,如淬了天下奇毒的嘴巴。
这张嘴巴倒也公平,诸天之上凡是能动的一视同仁,上到堂堂仙帝圣尊,下到扫地洗衣的宫娥侍卫,就是仙郡之中脾气极好人缘极好的华云仙官到了她这里,脸色也要僵上一僵。
还不止如此,那木子俍纵使姓名和做事风格有一股男子的豪迈气,可自身体态却是风情妩媚,放眼整个仙郡,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只是这朵带有尖刺的花朵,九天之上没有人敢沾染分毫,有些岁龄小的仙官背地里嚼起舌根,都道这木子俍神君孑然一身千百年,就是因为没人能受得了她的嘴巴和脾气,嫁都嫁嫁不出去。
这话木子俍也听过一些,往往撞见了也不觉得羞愧难堪,若是心情好,便会上去训上两句,若是心情不好,权当做了一阵耳旁风,并不放在心上,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天管地,管不了旁人怎么想。
近日来,不管木子俍心情如何,再抽不出时间来管旁人的闲言碎语,因为前些日子朝事完结之后,那老谋深算居心叵测的仙帝,好声言说将她留了下来,然后把眼下整个仙郡最最难办的差事交代给了她。
木子俍本欲拒绝,但没能抵住仙帝一番感人肺腑的“真情剖白”,百般不愿之下,还是应了下来,如今木子俍每日处理完公务,就要去往芙蓉潋,安慰那因婚事不如意,而哭哭啼啼的公主殿下。
这场婚事说起来,也并非是仙帝那做父亲的不通情理硬要安排,而是自祖祖辈辈开始,仙郡与幽罗界为结友好,每一代都会有一次通婚。上几百年里,幽罗界的公主嫁给了仙帝的哥哥,如今再次谈起婚事,两界之中重要人物合计一番,便是将仙帝唯一的公主,嫁给幽罗界的少尊主倾凌,最为般配。
这件事情,幽罗界觉得合适,仙郡诸位仙官觉得合适,仙帝也觉得合适,唯有公主殿下觉得不合适。
这不合适的原因,木子俍也知晓,不过就是那天真烂漫的公主殿下早已经芳心暗许,和前些年飞升上来的一位俊年仙官有了缠绵悱恻的情谊,所以才对于这落到头上的婚事百般不依,每日里哭哭啼啼,寻死觅活。
而木子俍经仙帝一番诓骗,应下的差事,就是说服公主出嫁。
木子俍去到芙蓉潋劝说的第一天,公主殿下暗暗垂泪。
木子俍劝说的第二天,公主殿下哭声哽咽,泪水涟涟。
木子俍劝说的第三天,公主殿下嚎啕大哭,痛彻心肝。
为此,木子俍也有些无奈,觉得哪怕是仙帝派她去冥海镇压妖兽,也不至于这般难干,所以这日,木子俍边往芙蓉潋走着,边想着若是今天再劝说不通,她便撇下这差事不干了,左右不是什么大错,仙帝怪罪下来,任他唠叨两句便是了。
踏进芙蓉潋,木子俍第一眼便瞧见那娇滴滴的公主殿下,正对着满池的荷花暗自神伤,似乎是察觉到木子俍进来,便忍不住又开始落下了泪。
木子俍看着公主哭到红肿的眼睛,其实打心里也是有些心疼的,毕竟说起来,这公主殿下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没少跟在她屁股后面玩耍,如今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可现实给了当头一棒,谁愿意隔了万里迢迢,嫁给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
这么一想,木子俍劝说起这门婚事来,便更加心虚了,刚开口唤了声,“公主”,便听得对方扯开嗓子,竟是又嚎啕大哭起来,嗓子都有些哑了。
这一哭,木子俍整个脑袋都觉得嗡嗡作响,方才的软善心思全都喂了狗,再忍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一只脚踏在白玉雕成的莲池边缘,捏着自己的额头,不经脑子喝道:“哭哭哭!有什么可哭的!干脆老娘替你去嫁好了!”
话音刚落,整个芙蓉潋顿时安静了下来,伤心至极的公主一声哀嚎卡在喉间,又慢慢咽了下去。
啪啪,不轻不重,鼓掌的声音传了过来,木子俍反应过来,朝着那鼓掌的人看了过去,却见芙蓉潋门口,仙帝目光欣慰满面感动的望着她,点头道:“果然,这九天之上,还是子俍最能解我心忧。”
“我……”木子俍了解仙帝素来狡诈,联想到自己方才的话语,便赶紧开口解释,可是仙帝却并不曾给木子俍机会,打断她道:“你方才说的话,我已经记在了心里。”
说着,回头瞧了跟在他身后的人一眼,十分严谨道:“禹之神君在仙郡最是说一不二的公正人物,方才的话,也可作证,是不是?”
禹之神君向前一步站在仙帝身侧,抬眸看了木子俍一眼,万年泰然的面色有些惊讶,但仍旧点了点头,证实了方才的事实。
木子俍面色尴尬,“我,我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
这话说罢,木子俍抬眼瞧了瞧,发现仙帝面色已经沉了下来,这九天之上帝位至尊,就算平日里不见怒容,沉下脸来依旧威严十足。若放在平时,木子俍定然不怕,可眼下到底内里有些心虚,仙郡都知晓禹之神君说一不二,可她堂堂北神君,也不是什么说话不算话的人。
可,嫁给幽罗界倾凌那小兔崽子?长的是圆的还是扁的她也不清楚,再说自飞升千百年来,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婚事,爱慕她的人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木子俍总觉得,自己一颗心里,已经容不下感情事了。
一旁边,方才哭哭啼啼的公主感动不已,一把拉住木子俍的手,抽抽搭搭的道:“俍姐姐,你对我的恩德,我永世不会忘的。”
“……咳!咳!”木子俍干咳几声,到底也是一方神君,很快便收敛了自己的慌乱,故作惋惜道:“方才的话说的有些急,到底考虑不周全,即是与公主定了亲,那倾凌少主必然年岁尚小,子俍虽未成婚,可到底岁数上大过了人家许多,若我这般老太婆嫁到幽罗界,怕是倾凌少主心有不悦,于两界关系不好呢。”
仙帝面色稍缓,摇摇头道:“子俍不必多虑,追溯两界数次联姻,也不乏岁数有偏差的,终都成就了一段段佳话,想来幽罗界,也是不会在意的。”
说罢了,仙帝又问身旁的禹之道:“禹之神君,你说是也不是?”
禹之立在原地,觉得自己此时进退两难,抬眸扫过木子俍一眼,想想仙帝所说的事情,只得如实,点头道:“确有其实。”
木子俍一口气闷在胸腔,若是寻常时候必然夹枪带棒说上两句,但今时今日,倒是她不占理了。
“那……”木子俍沉凝片刻,又挣扎道:“两界联姻是大事,子俍历劫飞升,身世追溯起来不过一介凡人,嫁于幽罗界未来的尊主,到底有些高攀不上。”
仙帝笑笑,指尖不知何时,捻起了腕间的一串珠子,眼眸之中尽是筹谋,“子俍何必妄自菲薄,你以一己之力度过重重劫难,既能位在四神君之一,那诸天之上,便没有人不信服。若论出身,我仙郡凡是历劫成仙的,妖魔精怪皆有之,英雄不问出处,若说将我仙郡最得力的神君嫁予幽罗界,该是对方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
“子俍啊。”仙帝叹息一声,中年不过的面容看着木子俍,竟生出几分慈祥的模样,“你虽比公主大些,算起来也是陪着公主一同长大的,如今你出嫁在即,不必心忧婚后之时,我择日认你为义女,以公主礼出嫁,想来以后倾凌,也不会亏待你的。”
“我……”
仙帝面色一凛,手中捏着的珠子嘎然而止,“此事就此定下,子俍神君不必再谦让,若是拿两界联姻当做儿戏有了悔意,便让禹之神君再次作证,在九天之上诸界之中,昭告子俍神君悔过!本座敬神君多年良苦,定不追责!”说罢,仙帝并未再给木子俍任何机会,转身大踏步离开了芙蓉潋。
原本哭泣的公主殿下一听自己不用再去和亲,一转眼高兴的跑去了屋里梳妆,想来就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情郎,片刻之间,芙蓉潋满是荷花的院子里,只剩下了木子俍和转身欲走的禹之。
木子俍心头火气涌起,又不肯出言反悔,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看见禹之要走,想起他方才为仙帝作证的事,几步过去讽刺道:“禹之神君当年为个妖女,闹的整个仙郡都不得安宁,如今风水变迁,倒是要恭喜你,抱得美人归了!”
本是平等份位,禹之朝木子俍轻轻躬身做了个揖,诚心道:“当年禹之身陷囹圄之时,还要感谢子俍多次向仙帝求情,没齿难忘。”
“呃~”木子俍用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然后做出最冷傲的模样,“哼”了一声,绕过禹之,昂头出了芙蓉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