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出病房门,一张年轻愤怒的俊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阿司,欢儿她莫名其妙的被北月牙弄伤了腿,你不但不去追究那个女人的错误,反倒对欢儿这么疾言厉色的,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苏祭司却没什么心情跟他争辩:“你没事的话,就在这里照顾洛欢,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他的一句‘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听进路西斯耳中,就成了要去处理北月牙。
他的愤怒这才稍稍降低一点,后退一步让开了路。
……
回到主楼,苏祭司没有第一时间冲去千里的卧室跟北月牙算账,反倒是直接进了书房。
从千里的脸突然被划伤开始,他就不动声色的亲自在她的卧室安装了一些监控设备。
不管第一次是意外也好,是人为也罢,都已经是死无对证,至少以后,他要确保千里在他身边,人为跟意外都不再发生。
凌晨3点25分,洛欢出现在了千里的卧室里。
进去后就将门虚掩了上来,然后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处,视线盯着床上沉睡着的北月牙,足足过了十几秒钟,她才蹑手蹑脚的往千里的小摇床边靠。
苏祭司年轻的时候,曾经修过一段时间的行为心理学,同样都是轻手轻脚的靠近,但想要照顾人的靠近,跟心怀叵测的靠近,在行走的速度上,脊背的挺直程度上,以及双手的摆动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他反复的将她进.入卧室到北月牙突然惊醒后将她撞倒的一段来回看了几遍,每看一次,眸色就要暗沉几分。
沉思中,手指没有再碰触一下鼠标,由着监控记录一分一秒的播放下去。
路西斯闯了进来,对月牙嘶声咆哮。
西西跟了进来,阻止了被激怒的打算上前动粗的路西斯。
西西跟路西斯起了争执。
路西法出现在画面中。
多出来的三个人,不一会儿,又都一一离开了。
偌大的卧室,只剩下了紧紧抱着千里的月牙。
她耐心的将女儿哄睡后,就坐在床边开始发呆,不一会儿,她又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又发了一会儿呆后,忽然折返回到床边,拉开了行李箱,从里面翻找出了什么东西后,就紧紧的攥在了手心。
那应该是很小的一个东西,小到几乎丝毫不妨碍她攥紧手心。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思,她忽然就起身出去了。
三分钟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瓶红酒跟两个酒杯。
再次摊开掌心的时候,他看清楚了,那是一粒普通形状的胶囊,她以很少的水将胶囊里面的药粉化开后,用棉签沾着,一点点的涂抹到了其中一个酒杯的内壁上。
然后她开始用另一个酒杯喝酒,一边喝一边不停的抬头看着时间,像是在等什么人。
在等什么人。
这个时间点,除了他会因为洛欢受伤的事情过去找她以外,还有谁会进去?
男人薄唇勾出一点讥诮的痕迹,起身走到酒柜前,锐利如鹰隼的眸扫过酒柜里的酒瓶。
少了一瓶。
他平日里最常喝的一款红酒。
……
卧室门被打开的细微声响传入耳中,趴在床头昏昏欲睡的月牙努力眯了眯眼睛,醒了过来。
她不常喝酒,但酒量其实还可以,可是之前迟迟等不到他过来,她因为从没做过坏事,心里又紧张的厉害,不知不觉,险些就将整整一瓶红酒喝光了。
红酒的后劲儿上来,这会儿整个人都像是飘在云端一般,所有的意识都变得有些迟钝。
“大半夜的,你兴致倒是挺高的,还一个人在这儿喝红酒?”
苏祭司在她身边站定,长指执起她用过的红酒杯来,转了几圈后,薄唇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刚好我心情也不大好,你陪我喝一杯?”
月牙目光明显的有些迷离失神,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摇了摇头,又很快点了点头:“洛欢怎么样了?”
苏祭司打开红酒,不疾不徐的倒了两杯红酒:“伤口缝了三十多针,留疤是肯定的了,模特儿生涯结束也是差不多的事情了。”
月牙愣愣看着他。
洛欢流了那么多的血,她猜想也会留疤,但没料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平静。
连路西斯都愤怒的冲过来咆哮着骂她,还差点动上了手,他身为洛欢的未婚夫,难道不应该拎着刀子什么的来问她讨个说法吗?
是她醉的太厉害,在做梦?
低头,用力锤了锤有些昏沉的小脑袋,再抬头看过去,灯光下,男人深邃英俊的脸依旧淡漠的没什么情绪。
她眨眨眼睛,明显的有些吃惊:“你就不生气?”
男人垂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不答反问:“你是故意推她,害她受伤的?”
她呆呆看着他,摇头:“不是。”
顿了顿,又补充:“当时她进来的时候没有开灯,又没有弄出一点声响,我以为是……”
“既然不是故意的,那我为什么要生气?”
苏祭司敛眉,漫不经心的打断她,随即将倒好的半杯红酒递给她:“来,我陪你喝点红酒,喝完你早点休息。”
我陪你喝点红酒。
红酒……
月牙的视线一点点下滑,落在他手中的红酒杯上,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原本以为他安顿好了洛欢之后,一定会过来跟她讨个说法,轻则把她的腿也弄出一道同样深的伤口或者是把她丢进小黑屋受一顿鞭子,重一点,或许就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不管过程怎么样,他肯定是不会再要她陪着千里的了。
因为这样,才决定先下手为强,拿他的命赌一把,逼他放她跟千里离开。
“怎么?”
见她迟迟不去接酒杯,男人扯扯唇角:“我都不生你的气了,你反倒是连一杯红酒都懒得陪我喝了?”
月牙低下头,睫毛细细密密的颤抖着,冰凉的指尖攥在手心,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我喝的够多了,这会儿正头疼恶心着,就不喝了……”
苏祭司忽然就不说话了。
一安静下来,整个卧室就陡然陷入了一股怪异的气流中。
月牙坐在床上,视线在他腰腹以下的位置来回游移,就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心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着,血液汹涌着挤入脑海,剥离了她全部的思考能力。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头顶上方才传来男人寡淡到不带一丝温度的嗓音:“哦,那既然这样,我就自己喝好了。”
贝齿几乎要将下唇生生咬破。
月牙忽然用力的闭上眼睛。
喝吧,喝吧。
躲的过这一次,躲得过下一次吗?他之前就说过,想要把千里带走,除非他死!
她不能再留千里在这里承受危险了,这一次,她一定要带她走!
只要他同意,只要他点头同意放她们离开,她一回孤城,一定立刻派人送解药过来。
‘啪——’
尖锐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冰凉的液体溅落到脸上,神经本就紧绷到极致的月牙浑身一震,愕然抬头。
高脚杯被男人徒手捏碎,淋漓红酒伴着血迹顺着掌心蜿蜒而下,他却浑然未觉一般,铺着细碎寒冰的眸子恨恨的盯着她。
他仇视的视线月牙见的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浓烈疯狂。
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黑白分明的眸底被慌乱跟心虚覆盖:“你、你……怎么……”
一个弱弱的‘了’字不等出口,就被一声低低的倒抽气声取代。
因为男人冷冽冰寒的俊脸,眨眼间出现在了眼前。
近到她能清楚的看到他冰一样凛冽的眸底烧起的一片烈火,几乎要将她灼伤。
男人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紧紧困在自己怀间,视线扫过她惨白到极点的小脸,声音却是带着笑的:“月牙,你知不知道,没心没肺的女人是要受到怎样的惩罚的?”
月牙睁大眼睛看着他,失血的唇瓣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有想过如果一直诱导他喝红酒,会不会被他察觉到,但怎么都没料到,她还什么都没说,他仿佛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下颚忽然被男人单手扣住,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生生捏碎:“你想毒死我?”
月牙一惊,有些僵硬的舌尖动了动,还是反射性的摇头:“没有!”
他像是冷笑了一声,眸底的寒冰一层层的厚重起来:“没有?”
月牙咬牙,心一横,索性直接和盘托出:“我只是……只是想逼你放我跟女儿离开这里!只要你放我们走,我立刻派人把解药给你送过来!不会伤害到你……”
最后几个字,微弱到几乎只够她自己听到。
男人目光灼灼:“那如果我死都不肯放你跟千里离开呢?”
“……”
浓稠的嘲弄在男人的眉梢眼角蔓延开来,他盯着她,声音暗哑又危险:“北月牙,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刚的所作所为,我就可以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千里?”
我就可以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千里……
月牙浑身一僵,仅存的一点挣扎跟骄傲,顷刻间被他一句话撕成碎片。
他太了解怎么做就能将她一击致命!
不敢想象如果以后都再也见不到千里,她会过的怎样失魂落魄。
眼泪一点点渗出眼眶,她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衣袖,到底还是弱了下来,呐呐道歉:“对不起,苏祭司我错了,你、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最后一句话,染上浓浓的哽咽,好像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人一样。
苏祭司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双手一点点收拢,薄薄的睡衣下肌肉不知不觉紧绷到极致。
“你说你错了,我就要原谅你,那会不会显得我太好说话了一点?按照这样的顺序发展,以后是不是每个试图刺杀我不成功的人,说一句对不起,再也不敢了,我就挥挥手放他们离开?”
月牙不说话,捂着脸只是不停的哭着。
男人碧蓝的眸色冷冽迫人:“不许哭!”
他声音骤然压沉,神经紧绷中的女人毫无防备,被吓的一个哆嗦,没搭理他,继续抽抽搭搭。
有的时候,女人的眼泪天生就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武器。
她不再辩解,也不再道歉,只是不停的哭哭哭,反倒让苏祭司没了追究下去的空间。
因为全部的嘲讽、指责、侮辱,到了她这里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有委屈又无辜的抽噎哽咽声。
苏祭司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用力扯开她捂着脸的小手,冷声呵斥:“我要你不许再哭了!!再哭一声我立刻派人把你送回北家去,要你一辈子都再见不到千里你信不信?!”
月牙泪眼迷蒙的看了他几秒钟,一阵急促的抽噎后,忽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
苏祭司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哭这么大声做什么?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月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汹涌落下,拼命的想要挣脱他的大手,可越是挣扎,男人手上的力道就越是加重。
眼角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的空了的红酒瓶,心想反正他们这次是要撕破脸皮了,她跟他拼了!!
到底是没锻炼过的女人,手上没什么力气,酒瓶重重的砸过去,也没有像电视里那样啪的一声碎裂。
但这一下砸下去,倒是砸的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苏祭司抬手摸了摸被酒瓶打过的地方,一个包正在一点点的鼓起来。
月牙也被吓到了,抖着手丢了酒瓶,睁着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呆呆看着他。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
她没有打死他,结果就只能有两种,要么被他打死,要么被他赶回孤城,再也见不到女儿。
不管哪一种情况,她都完了。
偌大的卧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千里均匀的呼吸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男人才终于收回了盯视着她的视线,坐起身来:“明天早上七点之前,滚出这里。”
明显冷静下来的声音,平淡到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月牙呆了呆,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像是生怕他会甩开她一样,抓住后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紧紧收住。
“苏祭司,算我求你了,千里再留在这里真的会死的!你让我带她走好不好?只要你要我带她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放手。”冷冽到不带温度的声音。
“苏祭司……”
男人垂首,居高临下的俾睨着她:“别逼我说第三次,放手!”
月牙咬唇,几秒钟的迟疑后,忽然站了起来。
她站在床上,男人站在床下,生平第一次比他高出了一头,苏祭司大概不喜欢这种感觉,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瞬,她整个人就扑进了他怀里。
男人拧紧眉头:“你……”
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薄唇便被女人突然压下来的红唇抵住了……
……
卧室门被踹开的巨大声响惊醒了沉睡中的母女,月牙迷迷糊糊的刚刚抬头,头皮处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贱人!立刻要北幽阳放了安易生,否则我立刻宰了你们这两个扫把星!!”
苏珍怒到极致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手上用的力道大到足够生生将她的头发撕扯下来。
身边,还没怎么睡醒的千里看到她拽着月牙的头发,哇哇的哭着上前去推她,被苏珍一手用力的甩开。
才一岁多的小女孩,被她这样的力道甩出去,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滚下床去。
月牙身子一歪,探手拉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床边拉入怀中抱着,面无表情的看一眼愤怒中的女人:“我虽然不太清楚你想说什么,但如果安易生真的在我哥哥手里,你最好还是不要这么的对我,哥哥一向爱恨分明,你扯断了我几根头发,安易生他恐怕就要断几根手指了。”
‘啪——’
苏珍怒急,空着的右手高高抬起,狠狠甩上月牙的脸颊:“贱人!!你还敢威胁我?!没了安易生,我还有阿司,可没了你,他北幽阳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苏珍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苏家的养女,从小就跟着苏祭司的父亲一起参加各种极限训练,即便是已经年过50,却依旧雷厉风行,不比任何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差。
这一耳光下去,效果可想而知。
月牙只觉得耳朵一阵尖锐的声响划过,半边脸都麻了。
怀里的千里吓的不停的尖叫,一边哭着,白嫩嫩的小手一边拼命的去推苏珍的手。
没了安易生,我还有阿司……
月牙不敢相信这句话如果被安易生听到了,心里会作何感想。
骨肉亲情,到头来却抵不上一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侄子。
“那你就杀了我试试看啊。”
到底是流着北家血液的女人,越是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反而越镇定了起来,她抬手帮千里擦着脸上的泪,轻轻嗤笑一声:“看看我们母女死了之后,他苏祭司还会不会把你当做半个母亲一样的来敬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