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见过自己妈妈的模样,确切的说,是不记得,因此得知是他妹妹以后,除了他这个哥哥给她真实的印象意外,对于他们的父母,她连幻想的空间都没有。
直到这串冰凉的宝石躺在手心,他说,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串猫眼石手环,她眼前才模糊的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们很疼你。”他说,仍旧是清漠寡淡的语调,寥寥五个字,却沉重的像是千斤之鼎压在她心头。
白月颜慢慢收紧五指。
男人提笔,在纸张上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她:“这是我的私人手机号码,24小时开机,你一定要背熟号码!以后不管是有危险,还是被南莫商欺负了,只要给我打电话,我就会去接你回来,知不知道?”
她凝眉,强行忍住眼眶的酸涩感,伸手接过来:“知道了。”
嘶哑的三个字,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苏祭司起身,绕过长长的办公桌,在她面前站定后,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西西,让你颠沛流离20年,是哥哥对不起你,你不要怨哥哥。”
她的脸贴着他质地精良的西装,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的气息。
阖眸,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
飞机滑过夜色,夜幕下的城市被斑斓灯火照亮,像是一片虚幻不真实的天空之城。
白月颜单手托腮,沉默着,情绪低落。
这一生,没这样纠结不安过。
她不应该就这么走的,留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为了他们的父母,为了他们的家族,游走在危险的边缘。
可留下来,她在孤城的那些姐妹们怎么办?
当初跟南莫商约定好的结婚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她能由着仇恨侵蚀自己,狠下心肠来孤注一掷的对付北家吗?
“就算你要留下来,苏祭司也不会允许的。”身边,一边品酒一边翻看杂志的男人忽然不疾不徐的开口。
她愣了下,这才转头看他:“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他怎么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职业比他的更危险了,他那么疼你,怎么可能舍得让你过那种日子。”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由着他带走他。
孤城是难得的没有被势力浸透的一方净土,他又是孤城的少城主,足够强大,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起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其实我很想劝他一句,忘了以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跟月牙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呢?但我又觉得这番话说出来很没良心,我爸妈地下有知,估计也要被我气活了……”
她低下头,摆弄着手指,很挫败的样子。
爸妈枉死,她不但没有想着替他们报仇,反而还想劝哥哥也放弃仇恨。
Boss说,爸妈当年很疼她,要是知道她有这种想法,肯定要后悔为什么会生了她这么个白眼狼出来。
南莫商抬手捏了捏她怏怏不快的小脸:“据我所知,你爸妈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当年的苏家也曾经是以辣手闻名的,杀的人并不比北家少,成王败寇,对他们而言其实再正常不过,吃这碗饭的人,谁不是一早就做好了随时都会死的准备?”
北家要不是娶了一个邓萌,逼的季生白别无他法主动退出了组织,后来又养了个乖乖少公子季子川,不但不愿意接手那些脏生意,反而一直致力于洗白组织,这么多年下来,或许也会因为‘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八个字,惨遭灭门。
这一行,没有永远的王者。
也就苏祭司,听说当年是玩儿艺术的。
玩儿艺术的人,难免都会心高气傲,容不下半点仇恨的存在。
白月颜双手托腮,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boss说,如果你欺负我,他随时都会派人来接我走。”
南莫商听的一阵冷笑。
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眼狼。
他前一秒还在安慰她,后一秒就被她给威胁了。
“那话只是随便说说的,哪个姑娘出嫁之前,娘家人不是这么说的?要都实现了,那这世界上不到处都是离异的男女了?”
“我看你爸对你妈就很好啊!他能做到不欺负老婆,你怎么就不能做到了?”
“那是你没看到而已!我爸天天欺负我妈好吗?!”
“既然这样,那你遗传你爸,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嫁了!”
“白月颜,你现在是有哥哥撑腰了,胆儿肥了是不是?!”
“你不也有哥哥吗?不服气,找季子川来给你撑腰啊!”
话音刚落,她又嘲弄的拉长了尾音:“哦~~~~~,我忘记了,你还跟人家季子川抢老婆来着……”
“……”
……
少城主生气了。
打算冷落冷落这个找到哥哥后就嚣张的嘲讽他的女人。
计划不等成形,就被迫流产了。
夜色深沉,南宅外,一身单薄衣衫,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奶猫一样蜷缩在墙边的女人被刺目的光线惊到,猛地站了起来。
她大概在这里蹲了许久了,以至于起来后身形就猛地一个踉跄,狠狠的摔倒在地。
程君从驾驶座上下来,恭敬的打开了后驾驶座的门。
一只皮鞋从车内探出,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随即出现,凝着眉头打量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莫商。”
温若甜语带哭腔,双手撑地慢慢起身,不等走出去一步,又重重磕到了地上。
像是之前那一跤,摔伤了膝盖。
南莫商薄唇微抿,几个大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连着磕了两次,她像是再也站不稳了,顺着他扶她的力道,跌进了他怀里。
车灯还开着,雪白刺目,她白色的长裤膝盖处的血迹慢慢扩散开来,看样子伤的不轻。
“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儿了啊?电话不接,也没回家,我很担心你!”温若甜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砸落下来,楚楚可怜。
南莫商将她从怀里推开一些距离,嗓音淡淡的:“你磕伤了,我先让程君送你去医院。”
“我不要!”
温若甜忽然用力抱紧他,豆大的泪水从细密颤抖的睫毛间滚落:“莫商,我承认以前是我太年轻,不够成熟,做了很多错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轻易逃跑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是真的很爱你,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我最后一个男人,要是你不要我,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
睨着车灯看过去,能模糊的看到后座,一抹挺的笔直的小身影。
白月颜看着车前紧紧抱着南莫商哭的伤心欲绝的人儿,半晌,忽然打开车门下车。
南莫商一手推在温若甜肩头,但没怎么用力,想等她情绪平复了一点再心平气和的跟她说,结果下一秒就见白月颜下车了。
以为她动了怒气,要过来理论一番,结果下一秒,就见她走了没两步,停下,打开驾驶座的门,上车。
白色宾利在夜色中绝尘而去。
她从下车到上车,甚至全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脸上也没有任何愤怒的痕迹,仿佛压根没看到他们似的。
之前在车上她就说了,一会儿先回南宅跟他爸妈吃一顿晚餐,之后就去看她的那群姐妹们的。
只不过当时他还在恼她,没搭理而已。
所以说,气不能随便生,他刚刚大度的原谅她对他的冷嘲热讽,这会儿也好歹能卖个人情给她。
……
询问了一下正在楼下兴奋的拆礼物的姑娘,说是八戒同学长途劳累,陪她们吃过晚饭之后,就上楼睡觉去了。
因为人太多,房间不够用,白月颜偶尔在这边睡,也并不是自己一个卧室,而是跟她的宝贝妹妹米娅一个房间。
米娅还在楼下玩,他猜想卧室里没有人,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后,索性就径直开门进去了。
白月颜洗完澡出来,不等将浴室门关上,就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流。
一转身,果然就见南莫商正悠闲自在的坐在她的单人床上,衣冠楚楚,斯文雅俊,眼神里却又写满了放荡不羁的轻佻。
红唇微抿,她紧了紧身上的浴袍,继续慢条斯理的擦拭头发:“跟你前未婚妻抱够了?”
“我还以为你现在应该正在哭着跟你哥哥告状。”
男人放肆的视线盯着她浴巾下露出的两条修长白腿:“就算不跟你哥哥告状,也应该哭才对。”
“为什么要哭?”她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反问。
“别的女人抱了你的未婚夫,你说你为什么要哭?”
“你也说是别的女人抱了你,又不是你抱了别的女人。”
她在化妆台前坐下,倒了些护肤水在脸上拍着:“你是堂堂南氏集团的少总裁,别说全世界,就单单是孤城,垂涎你的女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我要是一个个的对付过去,不得累死?”
男人眉梢挑高,走过去帮她把乳递进她手里,顺势将她一抱,自己坐到了座椅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所以?”
她保持着拍水的动作,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
“所以?所以要你自己洁身自好了,扑进你怀里的女人推出去,爬上你床的女人踹下去,溜进你卧室的女人丢出去,管好你的下半身!”
男人盯着镜子里她白白净净的小脸,闷笑出声:“你喂饱了我,我不就管好了。”
她动作一顿,仰头看他,语带威胁:“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不喂饱你,你就打算去吃她们?”
南莫商低笑一声:“我如果还没玩够,有的是女人愿意嫁给我,伺候我开心,不干涉我在外面养女人,我又何必娶你这么个小磨人精,三天两头的给我脸色看,饭不会做、衣服不会洗、动不动就给我惹麻烦。”
干嘛把她说的这么一无是处的……
白月颜不高兴的种种将乳液瓶子放回桌子上:“我会洗衣服好不好?!我也会做饭好不好?之前不也给你做过吗?你自己嫌弃难吃不吃的,赖我?”
男人拿着她的小手放在她胸口,低笑:“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那是人吃的东西?”
“……”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郁闷的瞪他一眼,拿起来,划开接听:“哪位?”
“阿颜,呜呜……你救救我……”电话里,女人凄楚无辜的声音传入耳孔,柔弱又委屈。
白月颜拧着眉头问:“出什么事儿了?”
“我不知道,他们莫名其妙的就把我带进了警察局,说我是黑户口,说我偷窃,逼我认罪,还说要判我10年……呜呜,你快来。”
白月颜低头摆弄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笑了下:“哦,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10年牢嘛,弹指一挥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啊!”
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瞬间激怒了那边哭哭啼啼的小女人,隔着电话都能听到椅子倒地的声响:“白月颜!!!你别忘恩负义!我在你店里砸了那么多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要是见死不救,我……”
“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瞎激动什么?”
她没好气的打断她:“先等着,我晚点去接你。”
“曼曼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物,被关警局去了,还说她偷了东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偷了东西,也不至于判到10年去,肯定是有谁施压了。
男人有些心不在焉:“曼曼?花曼曼?”
“嗯。”
“她攀附上的那个唐总,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其实全靠他老婆在背后的助力!她去勾.引她的男人,你觉得,她能放过她?”
那个唐总一向风流惯了,养的女人很多,他那个老婆又实在爱惨了他,一直忍着没离婚,平时他给他的女人们买个包包送个项链什么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这次突然下这么狠的手,一定是花曼曼踩到她的底线了,要么要了太多的东西,要么跟唐总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要么……就是逼宫她正主的地位。
不管哪一种可能,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白月颜起身换衣服:“我们先过去看看吧,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好歹我们姐妹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大好年华都葬送在监狱里。”
才只有23岁,要是真在监狱里待10年,出来就是33了,这对在乎容貌生过生命的花曼曼来说,简直比杀了她还要她难受。
怀里一空,南莫商便显得有些兴致阑珊,慵懒的靠在座椅内:“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着你。”
白月颜穿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转头看他:“你不去,我去了有什么用?”
原来她也知道她自己去了没用?
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命令他?
南莫商没说话,单手撑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瞧着她。
白月颜被他幽深的视线盯的浑身不自在,套上牛仔裤后,背过他脱下浴巾,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上衣。
穿戴整齐后,这才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道:“关于今晚我们刚刚回国,你就跟你的前未婚妻纠缠不清这事儿吧……”
她拉长尾音,给他足够的空间去自我反省。
南莫商眉梢挑高,似笑非笑:“怎么?现在又想跟你哥哥告状了?”
“跟哥哥告状做什么?就是吧,我觉得有必要跟婆婆说一下……说一下她的宝贝儿子是怎么花心滥情的,还有是怎么在背后说她经常被老公欺负的……”
“……”
南莫商唇角的那点弧度一点点淡了下去。
死丫头,还真是会找他的死穴。
妈身体不好,平日里爸就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谁惹她一点不痛快,都要招来爸的一顿收拾,就连他这个亲儿子也不例外。
南莫商起身,单手插进口袋,淡笑着睨她:“左右不过是被爸教训一顿,我从小到大也没少被他教训,不差这一次,你慢慢去处理,我先回家休息了。”
说完,竟然真的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抬脚便走了出去。
白月颜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追出去,在楼梯口拦住他:“你真打算见死不救?”
不应该啊,他平日里虽然喜欢戏弄她,但戏弄完也就算了,该帮她的还是会帮她的。
可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他似乎真的没打算帮她。
南莫商垂眸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20公分的小女人,薄唇勾出一抹凉薄的弧度,摇头:“不救。”
简单的两个字,却咬字清晰,强硬而不带半点转圜余地。
她不解:“为什么啊?她又没招你惹你,不过只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干嘛这么冷血。”
难道他跟唐总的老婆私交很好?为唐总老婆打抱不平?
之前也没听他提起过啊……
别告诉她是因为他看这种事情不顺眼,他三观从来都不正的好吗?!
“一句话的事儿,也要看我想不想说,我不想说,也没用,她那种女人,在监狱里生活,反而会安分一些。”
男人说完,单手将她推到一边,径直下楼。
白月颜呆住,眼睁睁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