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颗肉圆子,被扔进黄昏的三鲜汤时,司马相如的肚子喊着饿,远远地跟在卓文君的轿子后面进入了临邛。
这个辞赋家却看着那顶轿子被抬进富丽堂皇的卓家大门,又在街上游移到了天完全黑,才在月光下拖着自己和那匹马的影子,进县衙去与王吉想见。
“你呀,来晚了!”王吉与司马相如俩人单独相处时,劈头就说。
“什.....什么来.....来晚了?”司马相如一急,说话就有些结结巴巴。
“来早了,可以吃肉,可以喝汤;来晚了,黄花菜都凉了,什么也没有了呢!”
“你呀!什么吃肉喝汤的。你不是让我酒足饭饱了吗?啥……啥子意思呀?”
“凭着兄弟你的才貌,这世间少有女子可与匹配。本地富商卓王孙有一个女儿,叫做卓文君,天姿国色,更兼棋琴诗画无所不精。‘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可惜就在今日里,卓文君已经嫁给了住在成都的朝廷制粟内使牛文浩的儿子老牛头了!这个富翁本来一心要给女儿找一个文武全才的人,现在一朵鲜花被插在了牛粪上,那个痛苦啊!”
“嫁女儿是喜事,怎么会痛苦呢?”司马相如有些明白这个老哥的心思了,却假意问道。
“难怪兄弟不知,你早就不在朝廷了啊!”王吉叹了一口气,便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
原来汉文帝时期,朝中出了一个奇人,名叫邓通。
邓通有一头红发,火焰般十分耀眼。
有一天文帝做梦自己要往上飞升,可脚却好像被什么给扯住了,好几次努力都没有飞起来。这时大臣中出现了一个一头红发的人,只轻轻地在自己的脚下一托举,他的身体便立即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越飞越高,飞得高高在上,飞得自由自在。
第二日文帝出游,偏偏就在骊山下遇上了红发飘飘的邓通。
“这不是在梦里托举着我,让我飞起来的那位大臣吗?他应该是我这辈子的贵人啊!”文帝暗自高兴,就让手下人用车把邓通载入皇宫,封为侍从。
邓通做侍从真的是尽职尽责:文帝的大腿上有一处溃疡,久治不好,使他痛苦不堪。邓通到来后,居然直接用嘴给他吮吸,把溃疡里的脓全部吸出,治好了文帝的腿。
这让太子刘启都觉得自愧不如,因此对邓通产生了嫉恨。
文帝远离了伤腿的困扰,就天天在人前夸奖邓通。
“你这个侍从啊,就是一个饿死的命!”一天,一个被请来占卜的道士看了邓通的面相后偷偷对文帝说。
“邓通的富贵由我,怎么会有饿死之说呢?”文帝哪里肯信,为了打脸占卜脸道士,就敕封邓通为金曹,给了他掌管铸造钱币的大权。
邓通得官后,便到临邛找到了由赵国逃亡到了这里的卓王孙。
卓王孙冶炼铁铜技术一流。
邓通成了全国的首富,卓王孙也跟着大发了起来。
他有了本钱后,便开始在临邛开采起了这里富甲天下的铁矿,冶炼铸铁。他的铸铁不仅供给了国内的用度,还远销夜郎国、越国、滇国甚至缅国和身毒。
刘启继位成景了帝,把邓通关起来,活活将他饿死狱中。卓王孙却继续在临邛大发着横财。
钱多了,盯着卓家钱财的人就越来越多。
偏偏卓王孙无子,唯一的女儿卓文君才貌绝佳,许多人便打起了通过劫色再进一步劫财的主意。
那些垂涎卓文君美色,想达到劫色又劫财目的的人中,有两个人卓家惹不起:一个是京城掌管商税的制粟内使牛文浩的大儿子老牛头,一个是巴蜀郡守侯登堂的儿子飞天猴侯四。
“卓王孙与我交往甚厚,不止一次地暗示要我给他解套:也就是在不得罪别人的情况下,给他的女儿找一个好的归宿!”王吉最后埋怨司马相如,“我说你呀你,要是早几天到来,那不就…...就吃到肉,又喝到汤了吗?”
“这......这样啊,人......人家不会说我司马相如也在劫......劫色劫财?”司马相如一着急,说话结巴得更厉害。
“劫色劫财?”王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现在就是想闻一下人家的体香你也办不到了,就在今天,卓文君已经嫁给了那个老牛头了呢!昨晚我还去吃了卓家的酒宴了呢!”
“不!卓文君还......还在家里!”司马相如却冲王吉笑了笑,“她在路上掀开轿帘看见我,说我才……才是她命里的男神,就死活不走了,已经打道回府了呢!“
“什么?”王吉看着司马相如嬉皮笑脸的样子,气都不打一处来了。
“真的,她还......还在家里!”司马相如看着王吉急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便给他的朋友讲了白天自己如何英雄救美的事情。
“有这样的事啊!真是太好了,你还替我除了夏侯豹那个惹不起的反贼呢!”王吉激动了起来,“这样一来,卓王孙的套或者可以解了:牛家不敢怪罪于他,侯家也因为与反贼扯上了关系而说不出口,你也有了除掉夏侯豹的功劳,让我可以名正言顺找一个位置让你挣几个银子用用。不过卓文君已经是嫁出去了的人,也就是一个寡妇;卓王孙也不会再急着就把她嫁出去了,你想劫色劫财可要费些周折哟!”
“这......这......”
“事在人为嘛!”王吉赶紧安慰司马相如,“只要兄弟有心,机会一定多的是。”
王吉又叫人搬出一坛酒,俩人边饮边谈,一直到半夜。
王吉没有安排司马相如住在官府的寓所,而是让他在人烟清静的舍都亭休息--他知道司马相如喜欢清静。
第二日,王吉白天处理政务,晚上就过来陪司马相如饮酒。
三天之后的夜晚,王吉带回了新消息:卓文君毕竟上过牛家花轿,应该算着新寡。所以牛家发下话来:三年守孝期内不得再嫁,除非所嫁的是牛家的人。
“牛......牛家有......有人看中了卓文君吗?”司马相如有些着急地问。
“牛文浩有三个儿把。因为姓牛,又都笨拙得可以,还一个个都是见了美女就眼红的料,所以被人把他们三兄弟说成三个牛头!”
“三个牛头?那就是说,除了那个老.....老牛头,还有二牛头,三......三牛头喽!”司马相如说完,便嘿嘿地笑,“老牛爱吃嫩草,其他牛也爱?”
“是啊,‘老牛头’这个绰号本来是给牛文浩的,可是人们最看不惯他大儿子大牛头趾高气昂的样子,说这个大牛头比他爹还好色,就把他叫成‘老牛头’了。”王吉对司马相如说,“现在最怕的,是老牛头的两个弟弟以给兄长举行丧事的名义,来接卓文君去吊丧。真是这样的话,那两个牛头是不是会看上卓文君,可就不好说了!如果卓文君被老牛头的兄弟中的一个看上,那他们哪里会让肥水流入外人田啊?”
“哦,如果是那样,牛......牛家的丧事在头七之前就.....就要举行!他们可能明......明天就会派人由成都来到临邛的!”司马相如说。
“是这样啊!”王吉着急地皱着眉头,“这事还真的有些难办了!”
“这……”司马相如想了想,“你老兄也不用担心了,我明天会.....会想出办法的,我会让……让他们未进城门便打道回家,一个也不会进城,也更不会见卓文君的面!”
第二天,临邛东城门外出现了一个算命摊子,一个驼背的老道士在算命摊子后面坐着,后面是一块布制招牌,招牌上是“预知生和死,能料祸与福”十个大字。
驼背道士前面是一块摊开的布,上面摆着一个牛头骨。
算命摊子才摆下不久,就见一路人马从成都方向迤逦而来,要进入临邛城去。
领头的那个人像极了那天被夏侯豹杀死的老牛头,不过就是年轻一些。
那个驼背老道士把拂尘反手把过来,一边敲着牛头骨,一边念叨——
“老牛头骨,预知祸福。
有难不避,是为蠢牛。
大牛已死,二牛呜呼。
三牛跟着,老牛受孤。
若进临邛,必定朽枯……”
“不对!”领头的人忽然站住,望着口里念念有词的驼背道士发愣,“这个老道士好像在诅咒我家呀,我得教训教训这家伙再入城。”
所有人都同时转身看着那个拖长了声调念叨着的驼背老道士。
“不行!”一个老年人突然拉住那个相貌很像老牛头的后生,“二少爷千万不要鲁莽,大少爷喜事变成了丧事,这够为凄惨的呢,这年月就是皇帝也很听信这些道士的话呢,也许人家真的是好心在提醒自己,我们还是听信人家的好!”
“这——”二牛头回头看着那边的道士,犹豫不决。
那边的道士一边念叨,一边却收了后面的招牌。牛头骨也不要了,扯了布,忽然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而起,一飞冲天翻过了两三丈高的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来有一根绳子从墙头下垂到城墙的一半处,但司马相如根本就没用,直接飞过了城墙。
只有地上的牛头骨在告诉行人:道士真的出现过。
“这道士不会神仙变化的吧?”有人问。
“怎么不会呀,”有人回答,“这是邛崃山上的邛崃道长,常常跟青丘道长和李少君他们往来,这些人啊,不要说飞檐走壁,就是上天入地,也是办得到的!”
“这——”二牛头转身问那个年老者,“我们该怎么办呀!”
“具体主张二少爷你拿,”那个老年人说,“依我的意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还是回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