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走进一个影子,或者大汉朝道士李少君本身就是一个影子,进入了石壁当中。左脚先迈了进去,接着是头和身子,最后是右脚。简直就像走进一扇敞开着的大门,自自在在,毫无阻拦。”蒙多福德最后说,“不服输的身毒和尚也跟着走了进去。他去时,身子很明显地停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头颅扬起,让下巴在前,下巴和岩石发出了一声哐当的碰撞。”
“哦,这个身毒和尚也够固执的了!”诺苏梅朵在一旁感叹。
“是的,一僧一道在岩石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后来就双双约定好一道出来!”蒙多福德说,“李少君倒是毫无费事地走出了,这个身毒和尚却已经耗费完了全部功力,出来时就只能隐隐见到一个受了伤的脸,其余的部分比如身子和手脚等全都被封闭在了岩石中。李少君本来要帮助他走出的,那家伙却是死也不接受别人的好意,他说,六十年一轮甲子满了,他自己就会恢复功力挣脱出来。”
“哦,他就这么把自己的皮囊留在了岩石里面了?”王子蒙多懿德问,“这块悬崖从此就留下了这么一个丑陋的鬼面!被人叫做鬼面崖了?”
“是啊!”蒙多福德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那个鬼面说,“都说时间会改变一切,但愿六十年的风雨,能让善良入住这个和尚的内心。”
“禀告王爷!”罗蒙在一边看着那个鬼面,战战兢兢,“过去这个身毒和尚被岩石禁锢着,只能隐隐看到一个受伤了的脸,眼下这个脸却棱角分明,明显地突出了岩石许多,就是两边的耳朵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呢!都说面由心生,看着他的这张面孔,我们要防患于未然呀”
“也不必在意,对于修道人来说,这叫渡劫,身毒和尚被困在岩石里这六十年,就是一个劫。或许这个就要从岩石里挣脱出来的和尚经过六十年的思考,已经放弃他的错误想法了呢!”诺苏梅朵说,“一切自有天意,我们违背不得的。”
“可是,那......”管家罗蒙很是焦急的样子,“他出来了,可能会......”
“会又如何呢?总不至于凭着‘可能’两个字,现在就把他寂灭掉吧?但愿他脱离这岩石的桎梏时,内心的戾气和仇恨已经被岁月化尽了!”诺苏梅朵一抬头,就见崖壁上那张鬼脸那么狰狞地笑了一下。
她知道,这个被关闭在岩石里的和尚被禁锢的日子,不过只剩下一两天了。
“是啊,我们只能顺从天道,”蒙多王子说,“不能因为害怕什么就在一个生命正经历磨难时就将其除掉哟!何况……”
蒙多懿德的话还未说完,却被突然响起的马蹄声给打断了。
大家回头时,两匹快马飞奔了过来。
马上的人老远就喊:“禀报王爷,公主和驸马有难,快带人营救呀!”
“什么!”夜郎王看着来人。他们一个是自己的宫廷卫士,一个却穿着滇国军士的衣服,显然是那边过来的。
“滇国国师范文杰造反。他们囚禁了国王和王妃。大将军庄威和他的弟弟庄严正在设法营救,要我来请求夜郎派兵去边境接应呢!”滇国军士急急忙忙地回答。
“我姑?”蒙多懿德大吃一惊,立即指着那个滇国卫士,“快,你领着我们先去救人,父王回去调遣好军马再跟进!”
“行!”那个滇国卫士一听,勒转马头就走。
蒙多懿德立即打马跟在了后边。
诺苏梅朵也只得把腿肚了一夹,让自己的那匹枣溜马跟着跑在夜郎王子的乌鸦马后面。
石板铺就的五尺道,咔嚓咔嚓地被马蹄踏响。
“怎么回事?”诺苏梅朵一边打马,一边把声音送进在只顾在前面打马飞奔的蒙多懿德耳朵。
“我姑有难!”蒙多懿德只说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只管把马打得飞飞。
大半天后,他们才到夜郎与滇国的边境。
边境上,一群边民正战战兢兢。
边境那边有虎在长啸。
那名滇国卫士的马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四脚朝天丢了性命;马的主人被从马头上一下子扔出丈来远,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王子和他新婚妻子的马也跑不动了,身上冒着热气,大口大口地喘息。
边民们见了王子的马,迎上前来:“官爷,那边有虎!”
“有虎?”王子急促地跳下马来。
“是有虎!”几个边民急急忙忙地告诉他们的王子,“那边可能有人在打猎,显然是惹恼了一公一母的两只大老虎,现在那些猎人策马正往这边跑着,两只老虎也紧紧跟在后面追赶呢......”
王子赶紧抢上了山丫,手搭凉篷往那边观看。诺苏梅朵紧紧跟在了王子后面。
果然,边境那边的山岗下仓皇地奔过来四匹马。
马上的人边跑边慌乱地扭头往后面射箭。
他们后面,两只老虎一路长啸着,就像四团斑斓的火焰。
那四匹马显然是受了惊吓,慌乱不堪,腿打着颤,跑得力不从心。
猎人们显然也慌乱了,射出的箭软绵绵地在老虎的身子前后胡乱掉落,反而激起老虎的怒火一路向前狂奔。
“梅朵,你看看!”蒙多懿德的声音在哆嗦,“那骑在马上的四个人中,前面的是不是一男一女呀?”
诺苏梅朵仔细往那边看。那边,马的嘶鸣声里似乎带有好多小锯齿,让人心里毛辣辣。
诺苏梅朵看着的人还真的是猎人打扮。他们一边回头往后射箭,一边拼命地打着他们的猎马。
四匹马却都不跑了,噗通噗通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
马上的人立刻翻身下来,连滚带爬地往这边跑。
那两只猛虎却偏偏丢下跪在地上乖乖奉上生命的马匹不吃,只对四个逃跑的人紧追不放。
“这就怪了,”诺苏梅朵想,“它们是不是只想与人对决,看看谁才是这世间真正的强者?”
虎越追越近,更近了。几个人浑身哆嗦,张大着的嘴巴里面吐出了绝望的嗷嗷......
离人丈许,两只虎同时长啸一声,接着前腿一曲,双双腾挪而起。
四个猎人关键时刻分成了两拨:一个男人扶着一个女子继续往这边奔跑,两个壮汉则勇敢地转身,各自把手中刀挥成了一轮满月,劈向了从空中扑下来的大虫。
咔嚓一声,一个壮汉的刀劈中了一只虎的前膀。
可是噗通一声,挥刀的人却也被按倒在地。
老虎用前爪在那个人的胸腹上一刨,血淋淋一片模糊,接着头颅顺势前伸,咔嚓一声就咬碎了那个一脸惊恐的脑袋。
另一个壮汉横劈出的刀被空中的老虎头一低就躲过了。
他的刀还未来得及收回,却见那只虎一伸脖颈,就把猎人的胳膊衔在了口里。
老虎的两只前爪一掀,那人仰后就倒在了地上。
咔嚓,一支胳膊活生生接着就被扯脱,老虎把胳膊往旁边一甩,再复一口,那人的喉咙和哀嚎便一同被咬断。
另外的一男一女并没有走多远。
他们都害怕得战战兢兢,却都在相互推着对方往这边或滚或爬。
奇怪的是两只老虎咬倒了各自的对手后都不吃,只是并排着跟在那一男一女身后一路狂追。
“跑过来的,真的是一男一女……”
诺苏梅朵的话还未完,蒙多懿德已经举起腰刀要往下跳,被他的妻子一把扯了回来。
“你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也搭上……”诺苏梅朵的身子踩着灌木丛的顶端跑出了好远,声音却响鼓一样重重地在蒙多懿德的耳朵里敲。
那边,一男一女中的男性一回头,后面的虎已经到了跟前,吓得他汗毛倒竖,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快走”,便把那个女子推了一把,颤抖着的手却举起了弯刀向跑在前面的那只虎头上就剁。
老虎前爪一按地面,高高地腾挪而起,扑了过来。
“王爷——”被推了一把地女子回过头来,绝望地尖叫。
好在诺苏梅朵赶到了,伸手把那个被喊成王爷的男子往旁边一拽,那只老虎扑了个空。
诺苏梅朵就势一个正踢,集全部的力气在自己的右脚背上,只听“砰”的一声,一下子便踢中了虎腹。
那只刚刚从高处落下的虎横着飞了起来,身子砸在两三丈远处的一根大松树干上。
咔嚓嚓,树干摆摆摇摇,枝叶簌簌颤动。那只虎从树干直直地往地上掉落,啪嗒地响了一声。
诺苏梅朵才站稳身子,另外一只虎就追到了跟前。
见自己的同伴遭了殃,这只虎眼里火艳艳凶光闪烁,口中咔嚓嚓玉牙破碎。
只听一声怪叫,周围的树叶都在瑟瑟发抖,接着那虎飞身跃起,在低空划过一道斑斓的圆弧,卷起的风让周围树枝呼呼乱颤。
诺苏梅朵看到那只大虫飞身向自己扑来,身子却在自动后仰着,双脚却向那只虎刚刚腾挪而起的方向快速滑去。
老虎在上,人在下;老虎往前,人往后。滑动出的轨迹也同样成了一个圆弧。
两个圆弧一上一下,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像极了阴阳二气相互追逐的太极。
诺苏梅朵站定时,那只虎也落地了,这是太极里的少阳和少阴:一个有死而生,一个由生向死。
她却刚好绕到了虎的后面,便爽性一伸左手,抓住了虎尾,自己的身子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那只虎和它的叫声跟着在空中快速转动了起来。
诺苏梅朵那只纤细的手一松,咔嚓嚓一声,老虎的身子又重重地摔在了刚才那只虎砸着了的松树树干上。
树干摆摆摇摇,枝叶簌簌地颤动。
那只虎又从树干直直地往地上掉落,啪嗒地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