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虽说司马相如是文人,他那把剑可不是吃素的呢!”夜郎储君新娶的娇妻十分沉着,“大汉朝通往身毒的五尺道,不是先过夜郎,再由越国转往滇国,最后又从滇国进入缅国境内吗?越国是夜郎的姨家,滇国是夜郎的姑家。我们三国过去曾经联合打败过身毒支撑的缅国,那么,现在我们也可以联合起来,各国抽调两三个人,临时组成一个护卫队,全程保护司马相如的安全就是了!”
“哦,”夜郎王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还是我们家骨朵儿想得周到。大汉的使者已经出发了,半个月后就会到达我们北方大城的辖地巴符关,我这就去通知越国和滇国,让他们火速派人来夜郎,与你们夫妻俩一起组成临时护卫队好了。”
“好的……”诺苏梅朵还要说什么,却被一个慌慌张张跑进来的人打断了。
“报——”进来的人大声地喊道,“鬼面崖里的那个鬼头已经突了出来,锁住他的石壁也出现了裂纹,那鬼怪似乎就要钻出来的样子!”
“哦——”夜郎国王大惊失色,他掐着手指,“六十年过去了,也该是那个身毒和尚出来的时候。但愿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能改过自新才好呢!”
蒙多福德一面说,一面起身:“我们得去看看,希望他出来后不要再以我们为敌!”
蒙多懿德回头看着自己新婚的妻子,两个一同回到自己的住地换好了衣服,便骑马跟在国王后面。
“鬼面崖?”诺苏梅朵悄悄说,“这地方我好像听谁说过呢!”
“哦,就在前方不远处,”蒙多懿德抬起头来,用手一指,“你看,前方不远处不是有一座悬崖吗?那地方就是!”
诺苏梅朵抬头望去,前方果然有一山突兀。山的北面壁立千尺,如同刀砍斧削一般。悬崖离地两三丈高的地方有一团黑影。那黑影看上去模模糊糊。
走在最前面的蒙多福德似乎发现了什么,让一颠一颠小跑着的坐下马放慢了脚步。
整个卫队的马匹也都跟着慢了起来。
那面悬崖近了,因为地处阴山,诺苏梅朵感觉到有些冷阴阴的。
崖上的黑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从岩石里蹦出的一个石瘤。石瘤状如一个棱廓分明的光头:横眉怒目金鱼眼,两孔朝天狮子鼻;血口白牙,才啃过阴间尸骨,紫髯红腮,刚喝完阳世血水。额头上一颗寒星,发际间无数癞痢。远处看一看,已觉寒颤颤;走进停一停,更是冷飕飕。
“这就是那个鬼面?”诺苏梅朵停住了马,问蒙多王子。
“嗯!”前面的蒙多福德也停住马。他回头看到所有人的头颅都仰向了鬼面,便开始绘声绘色地向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讲述了起来——
六十年前,老夜郎王失去了自己的爱妻,天天以泪洗面。
这时大汉朝那边有一个名叫李少君的道士来夜郎游玩。
李少君能使精诚致魂魄。夜郎王便通过李少君一次次地与死去了的爱人见面。
后来老夜郎把干脆早早地把国家交给了王子管理,自己开始苦苦学法:学习祖上传下的巫法,也学习参悟大汉朝过来的道家之道。
物以类聚,李少君于是常来夜郎,与老夜郎王一起打坐悟道。
“要与爱人长相厮守,除非你能放弃眼前的富贵荣华!”李少君在这一对阴阳间的情侣短暂会面后又不得不分开时总是这样说。
有一天俩人正在闲聊,新任的夜郎王却派人来了:说是滇国王子庄尝域过来了,要迎娶舅家女儿蒙多索娅为妻。还说若是李少君大师有时间,那就希望他能陪同新任夜郎王一起去滇国,送送老夜郎王的女儿和新夜郎王的妹子。
“不胜荣幸了!”李少君听到邀请,赶紧向老夜郎王鞠躬。
婚礼自然办得热热闹闹。
婚礼结束,李少君还真的就成了女方一家的送亲人,送公主蒙多索娅前往滇国,与滇国王子完婚。
夜郎前往滇国的路,就要经过这个悬崖。
大家远远就见悬崖上晃动着什么东西。走近了时才看清,那是一个身毒来的胖大和尚,一脸横肉,宽大的直裰飘飘摇摇,把自己贴在离地两三丈高的绝壁上边。
等到送亲的队伍近了,身毒和尚立即从半岩飘了下来,肥大的身躯居然轻盈得如同一片落叶。
“大师你是----”新郎官庄尝域赶紧打马向前。
“阿弥陀佛!”那和尚立即向庄尝域稽首,“自从楚国大将庄蹻在滇国为王后,已经连续数代与身毒交好了,我不能不出手救救庄施主呀!”
“什么?”庄尝域迷惑不解,“大师你......你怎么这样说?”
“这里是中华南方朱雀之地,为鬼宿所管,难怪人鬼不分,仙妖错杂,神魔同处啊,”那和尚说,“不想堂堂庄王爷,竟然娶了夜郎妖邪的女儿为妻.......”
“你是说......”
“夜郎为鬼宿所辖,你娶的这个夜郎老婆不是鬼是什么呀?庄王子难道真的不知道?”
“自从庄蹻王滇,我们便与夜郎世代姻亲了,”庄尝域着急起来,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难......难道我们都成鬼了?”
“阿弥陀佛,”那身毒和尚依旧在说话,“看来庄王子还真的被鬼迷惑了,鬼宿在天本为朱雀之眼,由四颗星组成,四颗星中间状如粉絮,是云非云,是星非星,谓之积尸,难怪这里的人如此愚顽哟!我和尚只听天道,所以今天即使是王子要娶亲,贫僧也由你不得了!”
身毒和尚说完,就开始运气,做出要一掌劈碎花轿的样子。
“你......你要干什么?”庄尝域大吃一惊,拔出剑来,拦在轿子前面。
“我要替天行道,除掉妖孽!”和尚说完,大袖一挥。
一阵风起,庄尝域的身子被刮得摆摆摇摇,接着当啷一声,手中宝剑就到那个身毒和尚手中。
“不!”庄尝域赶紧回身,用身体护住了妻子的轿子不放。
身毒和尚的大袖又往旁边轻轻一扫。庄尝域的身子如同一束蓬草,轻飘飘往一边飞了好远。
好在李少君手握浮尘,从送亲人的群体中赶来,托住了这个滇国王子的后背,他才勉强站稳了脚步。
“快,保护我妻子蒙多索娅......”庄尝域上气不接下气。
“噗嗤”,那边,身毒和尚已经刺出了一剑。
轿子里却没有传来叫喊声。
身毒和尚这时发现,这一剑刺中的不是轿里的女子,而是一个道士的肚腹。
这个道士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挡在了夜郎公主的轿帘外边。
剑身从道士的前面进,后背出。
道士面容清瘦,却是精神矍铄。剑刃插在肚腹中,却看不出他有半点痛苦的样子。
“你----”身毒和尚怔住了。
“都说和尚以慈悲为怀,我李少君算是领教了!”
“李少君?你就是大汉朝廷经常征召进宫的道士李少君?”身毒和尚一边问话一边把剑从道士的身体里抽出,“看来大汉还真的是想着要与身毒争夺滇国和夜郎的控制权,派出了你这么一个道士!”
这和尚说完话,从大汉朝道士的身体里把剑抽出。
没有半点血,伤口以看得见的速度愈合。
“贫道不是大汉朝派来的,但贫道知道大汉不想控制谁,大汉只想同所有的国家和睦交好!”李少君笑了一笑,“贫道以为,夜郎人也是人,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他们真的是什么鬼神仙妖,也是可以和谐相处的。你能与大家和谐了,你就是佛;不能和谐,你就是魔。所谓佛心就是慈悲之心,可是你怎么就只剩下魔心,看不得别人的好呀?”
“我说这地方怎么会人鬼不分呢,原来是中了你们这些牛鼻子道士的毒啊!今天会事的就躲在一边,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只要好好看着我除掉这个夜郎妖女就行;不会事的想要为虎作伥,那就别怪贫僧我把你当做妖孽一起除掉!”
“想除掉我?那也得看你这个身毒和尚的本事了,你们不是说佛法无边吗?今天还真想与你赌一个输赢,”李道长说,“谁若输了,就不要喊什么替天行道的口号,乖乖转回自己的国度去吧!”
“这个啊,我还真的有些兴趣呢!”身毒和尚马上来了精神,“但不知怎么样一个赌法哟?”
“我们汉朝道士认为,世界无非就是金木水火土而已,我们就来过一趟这五种元素试试,看谁能够超脱于它们之外?”
“那好呀!”身毒和尚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把剑指向了一旁,念叨了一声,“唵嘛呢叭咪吽——”
悬崖的前方立即出现了一堆熊熊的大火,哔哔啵啵,烈焰冲天。
“请!”身毒和尚笑着示意。
李少君微微一笑,手掐避火诀,口念避火咒,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火焰之中。
他在火焰里走成了一朵莲花。
莲花红红地在火焰中摇曳,翠绿的莲叶田田。
李少君穿过火焰,走到了火焰的那一边,接着又慢慢回转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火苗舔舐着李少君的脸。那双眼睛忽闪忽闪,明明灭灭,似乎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众人看得呆了,被吓傻在轿子里的蒙多索娅探出了脑袋,抱住了回转过来呆立在轿帘外面的庄尝域颈子。
李少君最终走出了火焰,毫发无伤。
身毒和尚也不示弱,在李少君走出火焰后也径直往火焰中走。
火焰里也出现了一朵莲花。
一朵黑色的莲花,似乎是枯黄零落的莲叶片上闪现出的一个黑色的鬼影。
身毒和尚同样穿过了火焰那边,又从那边往这边走了过来。
李少君轻轻往火焰吹了一口气,火焰熄灭了一下又开始蓬勃。
身毒和尚赶紧加快步伐。
钻出火焰时,他左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团烧伤,上面流着夜郎火烤腊肉的汁液。
汁液从里向外滋滋地冒出,伤疤上还有些许的火焰袅袅。
“大师回去吧,放这一对夫妻团圆了如何?”李少君说。
“我没有输给你呀!”身毒和尚却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