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洛多姆,司马相如每天都要听滇王庄怀楚讲一段庄蹻王滇的事。
庄怀楚每讲一段,总要赔进去许多叹息。
这不,庄怀楚讲完庄蹻屠龙的情节后,又“唉”了一声,接着就说:“想起我先祖的神勇,庄怀楚真的是愧对他们啊!是不是我们庄家气数尽了呢?”
“不!”司马相如却在安慰,“多行不义必自毙,有夜郎和越国支持,范文杰他们绝对不会得逞!”
他反反复复劝慰了庄怀楚后,怕夜深了卓文君寂寞,便告辞了滇王,往自己的房中走。
李录在吊脚的走楼巡视着。
司马相如的屋子里,卓文君却在与卓春红、卓秋红、桃儿这三个女子在说话。
见司马相如来了,卓春红她们就要离开,却听到走楼上的李录在和谁的对话声,接着便闯进一个人来。
司马相如仔细看时,却是夜郎的宫廷主管罗蒙。
“司马先生!”罗蒙一进门就问,“见陈立将军和蒙多小姐了没有?”
“没有!”司马相如奇怪地问,“他们白天不是跟夜郎王和王妃在一起吗?”
“哦,吃过晚饭就不见了,还以为在这里呢!”罗蒙说,“这么说来,肯定是去找她妈了!”
“他妈?”司马相如兴奋起来,“在北方大城时我……我就好奇怎么不见溢岚的母亲呢,想问蒙多王爷,却……却开不了口。怎么蒙多小姐的母亲没有住在宫廷里?”
“她母亲住在五毒山,离柯洛多姆二三十里路呢。看来还是王子和王子妃猜对了,他们正往那边赶去!”
“五毒山?”司马相如惊问,“那会不会很危险啊?”
“哦,危险倒是没有,这个司马先生尽管放心,王子叫我来给你们说一声,也是怕你们担心啊!”罗蒙说,“也罢,反正没事,我就向你们说说这五毒山的事。”
——原来,五毒山在夜郎都城的南边。
据说从前遍地毒虫,后来毒虫没有了,却成了野兽出没之地。
作为夜郎王的幺儿子,年轻时的蒙多福兴一身武艺,意气风发。
有一天,他领着一只猎队来到这里。
这里嘉木葱茏,溪水潺潺,鸟儿跳响枝头如同琴键起落,猴群成群结队地在树上荡着秋千。
这些有灵性的动物却不是蒙多福兴猎杀的对象,这个夜郎王子要找的都是野猪,虎狼这一类的猛兽。
正当蒙多福兴沉迷于这里的美景时,树林突然呼啦啦摇曳起来,一只野兔惊慌失措地往外蹿。
蒙多福兴身后的一个猎手慌忙拈弓就射,野兔惨叫了一声,肩背中箭,倒下之后又接着爬起,一瘸一拐地逃命,没有走出几步就又跌倒,躺在地上浑身战栗。
“你他妈疯了,不是交代过只能射杀那些吃肉的猛兽吗?”蒙多福兴大骂了起来。
“我......我.....”被骂的人面红耳赤。
这个蒙多王子当即上前,把那只野兔抱在了怀里。
野兔在他怀里惊慌地挣扎。
“小兔乖,蒙多不会伤害你!”他一只手抱紧了小兔,一只手在它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然后用嘴咬着箭杆,把那支箭矢轻轻拔了出来。
小兔在蒙多福兴的手里颤栗得厉害,年轻夜郎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女子声音:“喂!你不给它把伤口包扎住,小兔会没命的呀!”
大家顺着声音望去时,全都惊呆了。
他们的眼前是一个俊美的女孩,头上是野花编成的花冠。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孩?”蒙多福兴心里一阵战栗。
女孩一面说,一面看着那只小兔。
小兔躺在王子怀里,四肢瑟缩缩,浑身汗津津。
奇怪的是一见这个女孩子,那只小兔一下子就显得安静了,红红的眼里闪烁出了异样的光,还咧了一咧它的兔唇呢!
那女孩慢慢过来,用双手轻轻抚摸着小兔身体,口中轻轻哼出一曲柔婉的歌。
歌声丝丝滑滑,飘飘渺渺,柔柔婉婉。
蒙多福兴如坠五里雾中,身子似乎在往歌声的深渊里慢慢下滑,心却越来越安宁,越来越平静。
所有人的心都在走向平静。
“这只小兔我来照管吧!不过我建议王子不要再继续打猎了!”
“为......为什么?”蒙多福兴显得语无伦次。
“都说这个山叫做五毒山,现在哪里有毒?都说这座山有虎有豹,谁见过这里的虎豹伤过人?”
“为什么?”
“因为这座山上更多的是爱心,就是虎狼之心也可以被爱所化!”
“虎狼之心也可以为爱所化?”蒙多福兴这样想着,领着手下,一路回想着这个女孩的面容回到了宫廷。
没过几天,这个夜郎王子就一个人偷偷地往五毒山来。
他来时,山花丛中到处是鸟语开放。
蒙多福兴把马拴在了前次伤着小兔的地方,心里忐忑着,一步步走在铺满芳香的山道上,一步一朵蝶飞。
这时,高高的山崖上,一个女子的歌声悠悠流淌了下来。
蒙多福兴身边的蝴蝶翩翩复翩翩。
越往前走,那飘飘渺渺的歌声就越来越清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霹雳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一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
哦,唱的是屈原的《九歌.山鬼》,蒙多福兴听出来了:“难道她心里已经有人了?那是谁?”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蓉蓉兮在下。
……
歌声如诉如泣。
蒙多王子的心不安着:“姑父滇王庄尝疆曾经教会过自己这首歌曲,歌曲里讲述的是一个山鬼对于心上人的思念。看来这个女子是在把自己比作山鬼,只是她所盼的人究竟是谁呢?”
王子这样想着,不知怎么就立足山路上,把手掌弯曲成喇叭状拢住了口,慢慢唱起了歌来----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歌声在山树间碰过来又碰过去,与那个女子的歌声交融在了一起,相互纠缠,相互融合。
突然,一阵风卷起了一片林涛,刷剌剌地响。
一只虎和一只豹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蒙多福兴面前,眼里燃着斑斓的火焰,四肢脚爪在地面上不停地刨着,做出就要扑上来的姿势。
蒙多王子没有心慌,他对那个女子所说虎啊豹啊可以被爱感化的说法深信不疑,只是依旧唱着自己的歌。
虎和豹的目光都渐渐变得温柔,身子匍匐在地,尾巴一摇一摆,竟然慢慢爬了过来,像两只乖乖的大猫,用头轻轻地蹭着蒙多福兴的裤管,然后转身离去,还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这个夜郎的王子。
“叫我跟着你们走?”蒙多王子问。
两个大猫口里发出哄哄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就只顾着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