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华书还想再说,一旁的蔡神医开了腔:“他跟你不一样,钱财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他犯不上冒着得罪你的风险从中取利,他呀是看上了人家楚姑娘才这么巴巴地向你讨交情的。”
金卉迟笑了笑:“既然耶律老哥都开了口,我自然不好驳了老哥的面子。只要她承认是我金玉堂的下属,我免她们三个月的供俸,一年内也只收七成,老哥哥可满意?”耶律华书一拍大腿:“哎呀,老蔡你看,平日你总说我兄弟认钱不认人,怎么着,服了吧,大手笔啊。”他过河拆桥,踩着人头上岸的本事可谓是练得炉火纯青。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蔡神医卖得干干净净。蔡神医瞪了他一眼再看金卉迟却一点愠色没有,显然是从前被他“钱串子,铁公鸡”的骂习惯了,早就不当一回事了。心里也安稳了下来,要知道金卉迟已今非昔比,他跺跺脚,整个江北都得颤三颤。要是真的要收拾他这把老骨头,恐怕他是逃都没处逃去。耶律华书将老蔡卖得心安理得:“金老弟,明晚我让莺姐做东在金风醉摆个十来桌,让莺歌别馆正式拜入金玉堂门下。”
华灯初上时,金风醉酒楼里丝竹之声袅袅传出。一曲芭蕉夜雨从一美人手中的琵琶上传出,曲音流畅清澈,曲意缠绵缱绻。金卉迟端坐主位,耶律华书作陪,城中所有商铺店主尽皆到场。众人觥筹交错,互相寒喧。席中屡屡有人向金卉迟敬酒,他都来者不拒,态度亲和。耶律华书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上官姑娘怎么没来啊?她可是咱们大明城的第一美人,这楚雅赋姑娘也是貌若天仙,你说,她们两个谁更美呢?”金卉迟从面前的盘子里捏了两颗花生朝着他的脑袋扔了过去:“你无不无聊啊?”耶律华书缩了缩脖子,眉开眼笑:“是是是,是老哥哥我胡说八道,艺妓也是妓怎么能和你的上官姑娘相提并论呢,我自罚一杯。”一提到上官幽词金卉迟就忍不住的头大,连灌了几口酒,双眼微微泛了红,看人都有些重影。耿大力从后厨走出,解了身上做厨师的战袍坐到金卉迟身边。他刚坐定就有人高呼起来:“大堂主来了。”人们纷纷过来拜见,耿大力十分客气地起身回礼:“今日我一时技痒,亲手做了几样菜式,请大家赏脸品尝。”众人惊呼声一片。
“早就听闻大堂主是咱们大明城的三个第一,武功第一、厨艺第一、酒量第一。今日能一下子见识到大堂主的其中两个第一,我们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听着众人的啧啧称赞,耿大力微笑着回应。应酬了一会儿坐回到金卉迟身边时,金卉迟已经醉得面色通红,目光迷离了。耿大力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差不多行了,你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金卉迟醉眼朦胧中将耿大力看成了云沁寒,竟凑了上去想亲耿大力,一旁的耶律华书正好看过来。耿大力慌忙将他的头扳过去:“你看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连人都认不清了。”耿大力怕他再这么喝下去就真的出丑了:“我二弟醉了,我送他回去,各位请随意。”架了东倒西歪的金卉迟就往外走。
乘着马车一路回了金玉堂。金卉迟一把推开扶着他的耿大力东倒西歪地往云沁寒的绿柳园去了。耿大力追了上来扶住他:“你走错了,银杏园在这边。”金卉迟口齿不清地说着:“我没走错。我就是要去找三弟。大哥,别人不知道我的心事,你还不知道吗?”耿大力遣退了院中庄丁,压低声音说:“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没放下呢?”金卉迟捶胸顿足:“是啊,我怎么还没放下呢?我也想,可是我放不下呀。你可知道我只要一会儿看不见他我就想得挠心挠肝,我要是看见了他,我又……大哥你知道一个饥饿的人眼前放一盘美味却吃不到嘴是什么感觉吗?这种感觉我都熬了许多年了。我不知道将来我还要熬多少年,我想我这辈子都放不下了,大哥,我求你了,你就成全我一次吧。帮帮我,好不好?”
耿大力用力扳住了他的肩膀:“二弟,你可想清楚了,你心中所求,大哥能明白,可是三弟未必能接受啊。要是他接受不了,被你吓到心疾发作可怎么办啊?一走了之怎么办?”金卉迟被酒激得热血上头,一把推开了耿大力:“别跟我说这个,这句话你都跟我说了三年多了。如今我豁出去了,这么僵着就跟把我的心一寸一寸凌迟似的。不管了,我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要一个答案。”
耿大力还想去拉他,云沁寒的声音远远传来:“怎么了?大哥二哥你们在争执什么呢?”耿大力心头一跳,笑了笑:“三弟还没休息吗?”云沁寒哦了一声:“我今天去蔡神医那里借了几本书回来看。所以睡晚了些。二哥这是怎么了?”
云沁寒伸手扶住了金卉迟,金卉迟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眼眶里泪光闪动,他一把握住了云沁寒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突起,骨节发白:“三弟,我有话想跟你说。”
耿大力慌忙阻拦:“他这是喝多了撒酒疯呢,三弟别理他。”金卉迟怒视耿大力:“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给我滚。”他双眼充血,目光凶狠,活脱脱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倒是把耿大力和云沁寒都吓了一跳。云沁寒一边扶着金卉迟安慰耿大力:“没事,大哥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二哥。”耿大力看了一眼金卉迟,忧心忡忡地嘱咐云沁寒:“他今晚真的没少喝,要是他太闹腾了,你就打发人来叫我,他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纯属醉话,三弟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耿大力说着,云沁寒随口应着,扶着金卉迟进了自己的房间,喝醉了的人格外地沉,云沁寒费了很大力气才将金卉迟扶到了床上躺好。金卉迟一把扯住他:“三弟,你能不能别离开我。”云沁寒无奈地叹气:“我不离开你,怎么给你倒茶啊?”金卉迟爬起来靠在云沁寒身上:“我不要茶,我要你。”云沁寒被他气笑了:“怎么喝醉了跟个孩子似的?好,我不离开你。”金卉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三弟,你说真的,真的一辈子不离开我。”云沁寒笑了笑,像哄孩子似的拖着长长的尾音:“是~”。金卉迟顿时又哭又笑,双臂暧昧地绕过云沁寒的腰将他抱进怀里。云沁寒被这过份亲密的举动触动了陈年回忆,那半截袖子霍地一下出现在了脑海里:“二哥,你……什么意思?”
金卉迟不由分说将云沁寒一把推倒在床上:“三弟,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他红着眼眶将滚烫的嘴唇贴在了云沁寒微凉的唇上。云沁寒猝不及防被他吻到,浑身像被雷电击中一般,麻了一麻。脑子里嗡地一声就空白了。他用力将身上死沉死沉的金卉迟推到一边,一骨碌爬了起来:“我看你不是醉了,你压根儿就是疯了。”云沁寒激愤过后,才想起当年他在窗外看到窗上的剪影和那房里传来的不可言说的声音。他的火气窜得更旺了。扯了金卉迟的领子将他一把提了起来,咚一声抵在了床架上:“金卉迟你浑蛋。你喜欢男人也就罢了,还始乱终弃,轻佻无耻。我今天要替大哥好好教训你。”金卉迟被他一拳打趴在地上,脸上多了一道红印:“我什么时候始乱终弃,轻佻无耻了?”云沁寒怒声道:“你还狡辩,七年前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你跟大哥……你们……哎呀,总之你既然跟大哥在一起了,为什么如今又来招惹我?”金卉迟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跟大哥……?等等,你说的是不是我们认识上官幽词的前两天?”云沁寒默认。金卉迟抚额:“那是我们为了一千两银子背着你去打擂台,弄得一身伤大哥帮我揉跌打酒而已啊。”云沁寒沉默了一瞬,语气缓和了下来:“真的?”金卉迟坐在地上没好气地揉脸:“你说呢?”
云沁寒心中一时七上八下:“既然大哥二哥之间是误会,再加上当年那半截袖子的确是在我枕头下发现的,那就证明了二哥心里喜欢的一直是我了?”云沁寒想到这里感觉心乱如麻,这些年来金卉迟待他的诸般好点点滴滴地涌上他心头,可是若让他以这样的方式偿还,他是做不到的。他心里千头万绪,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喜欢男人这件事本身就让他很难接受,喜欢的人还是他,那就更排斥了。这些年来朝夕相处,他又实在割舍不下这份兄弟之情。他脑中飞快地思索出一条两全之策——装傻充愣。只要这层窗户纸没捅破,他们就还是兄弟,还跟以前一样。
“看来是一场误会了。对不住啊二哥,我刚才出手重了点。你没事吧。今天太晚了,你也是,喝得这么醉。我就不留你了,你赶紧回房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他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将金卉迟从地上搀起来,连哄带推地送出门去,召了两个庄丁来将金卉迟扶回屋去。
第二日金卉迟睡得日上三竿才醒。他捏了捏眉心,想起昨夜他借酒壮胆跟云沁寒挑明心事,又莫名其妙地被打了一顿的事忐忑不安起来,他匆匆下床洗漱想去看看云沁寒有什么反应。
他打着哈欠出门,牵动了脸上的伤,疼得捂着腮帮子骂了声:“小狼崽子,下手可真重。”他刚出银杏院就看到耿大力迎面向他走来,脸色很是难看:“你酒醒了吗?我这儿有两个坏消息,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金卉迟太阳穴突地一跳,心中暗叫不妙:“难道三弟真的被我吓跑了?”耿大力叹了口气:“三弟留书出走了。”金卉迟看都没看那封信,他用脚指头都能猜到那小子信里写的什么,无非是随便找了个能放得上台面的理由,然后是一堆让两位兄长放心的言语。金卉迟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另一个坏消息就迎面砸了过来:“上官幽词失踪了。”金卉迟太阳穴猛地一跳:“什么叫失踪了?”耿大力嗫嚅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就是前天你跟她发过脾气后人就不见了。”金卉迟抚额叹气:“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耿大力无奈摇头:“恐怕现在又有一个坏消息。”金卉迟猛地抬头:“还有谁不见了?”耿大力向他使了个眼色:“不是谁不见了,而是有人来找你麻烦了。”金卉迟疑惑地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耿大力。耿大力往旁边一闪,金卉迟就看到了气冲冲地跑来兴师问罪的贺炎泽:“金卉迟,你到底把幽词怎么了?”耿大力一个大步就到贺炎泽身前:“贺贤弟,有话好说,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人找回来。你说呢?”金卉迟本来听到上官幽词失踪的消息是有些着急的,但想着整个大明城谁不认识她上官幽词?居然能失踪?他正疑惑却听到贺炎泽出口质问他时,言语流利,一点儿都不结巴。金卉迟心里豁然,一个结巴的人突然不结巴了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所说的那句话必是练过的。他斜睨了贺炎泽一眼:“哟,贺小兔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溜啊。”贺炎泽脸涮地红了,一双大眼睛盯着金卉迟,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金卉迟鼻子里哼了一声:“上官幽词的花样可真多,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她吗?隔三差五地就给我唱一出,还不带重样的。我真是服了她了,我更服你啊,贺小兔,你居然也跟着她一起胡闹?”贺炎泽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金卉迟顿时想起了多年前被他拿虫子尸体吓哭了的小孩子,心里一软走到了贺炎泽身边:“贺兄这是何苦呢?你明明对她有情,还要劳心劳力地帮着她跟我胡闹,贺兄心里难道不曾为自己叫过屈吗?”贺炎泽紧咬着唇,可怜兮兮地看着金卉迟,金卉迟掏了帕子递给他:“照我说贺兄应该站在我这边,让幽词姑娘乘早对我死心,转投你的怀抱,岂不是皆大欢喜?”贺炎泽犹豫了一下接过金卉迟手中的帕子:“她在……桦桦榆山。”
金卉迟知道上官幽词不会有事,她这些年来只要一生气就使性子,打个活结装上吊,拿把可伸缩的匕首在他面前演自杀,把鸡血抹得满身等等诸如此类的,金卉迟刚开始还信了一两次,后来见识够了她的才艺也就泰然处之了,不过偶尔心情不错的时候也假装不知道地配合一下,让她过足戏瘾,不过如今可不同,他得去把小寒找回来,这小子可不是上官幽词只会来虚的,说不准这次跑了就永远不回来了。
所有看城门的小吏们都排成一排,战战兢兢地垂着头立在金卉迟面前。
“你们有没有看见三堂主出了城?往哪里去了?”
“二堂主容禀,对于三堂主,小的们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就算三堂主从小的眼前过,小的也不认识啊。”
“人你们不认识,马你们总认识吧?三堂主的坐骑是宁远国的名种绿耳,整个大明城可就这么一匹,那么显眼你们总该注意到了吧。”
“二堂主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今早城门刚开的时候是有一个人骑着一匹神骏非常的青黄色宝马出了城。小的本来只是觉得那马上的公子长得跟画上的人似的,没注意那马,可是跟小的一起当班的李班头却感慨说咱们大明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匹宝马良驹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三堂主了吧?”
“他往什么方向去了?”
“回二堂主,是西南方。”
小吏的话音一落,金卉迟就一路带风地匆匆离开了。留下众小吏面面相觑。
耿大力随后跟上:“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他那么大个人了,出去历练一下也没什么不好。而且他的病也好多年都没犯过了,应该不打紧的。”
金卉迟霍地回头:“他去的是西南方,无归山庄!”
耿大力这才慌了:“啊?蔡神医特地交待过,他不能与人动武的。”
“必须要把他抓回来,也是我不好,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怪不得他宁愿冒着病发的危险也要背着我们练武,原来他心里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金卉迟一边疾行,一边迅速布署:让贺炎泽把上官幽词先找回来坐镇金玉堂。要耍小性子也等他忙完了这阵子再耍。他又派人去跟耶律华书通了个气,省得一走,城里就出乱子。又随后飞鸽传书给太行山下所有云来客栈和金风醉酒楼分号,如果看到云沁寒务必将他拖住。又传信给江北六大帮,让他们帮忙留意云沁寒的行踪。他非常迅速地打点妥一切就跟耿大力一起带了金玉堂最得力的夜孤灯夜无眠等一行二十人匆匆往无归山庄方向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