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天上升起一轮皎皎之月,厨娘及一大堆的小丫鬟在膳厨内忙里忙外,好不热闹,听及今日主子来了,门口的棉布帘高高的挽起,有阵阵冷风夹杂着寒霜和着冷冽风寒不断吹进来,厨娘此刻正忙着准备一桌丰盛的,借此表现表现,且给主子接接风。
小丫鬟手里端着一盘清洗好的鸡翅,一双清澈的大眼光顾着瞧厨娘伸着粗壮的手臂,挥舞着大勺,在烟雾缭绕的热气中紧皱着眉头战斗,且脚下一绊,瞬间将一盘子粉嫩粉嫩透着光泽的鸡翅抛出去,青瓷盘瞬间摔了八瓣,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最最重要的,那一盘泛着光泽的鸡翅可怜兮兮躺在地上,且沾了满满的泥尘土。
小丫鬟吓得惊慌失措,跪在地上瞧时,方才发觉柴草垛子上躺着的不正是她们夫人,那双绣着鸳鸯的红色棉鞋格外的抢眼,刚才将她绊倒的,可不就是那双鸳鸯红棉鞋。
方才青花瓷盘落地的声音震惊了一室的安静,此刻,更是静的出奇,连及厨娘抄着大勺胖乎乎的手都停下来,扭头,看着地上摔烂的请磁盘,以及可怜兮兮的新鲜鸡翅,混在泥土里,再瞧那罪魁祸首的丫鬟,双手拄在地上,两只乌溜溜的大眼写满了震惊。
“何以如此不小心?”
厨娘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可儿,我瞧着你是不想活了,两只眼贼溜溜的大,如何没瞧见夫人正躺在那里吗?捡起来,赶紧捡起来冲洗冲洗,若然让夫人瞧见,主子瞧见,恐怕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嗯嗯嗯。”小丫鬟脸色惨白惨白,惊慌失措的点头,双手颤抖的上前,快速的去捡鸡翅。
掌勺的胖厨娘光顾着瞧她了,鼻尖萦绕着阵阵糊味,呛鼻的味道让她猛咳了几声,她快速扭转头去,挥舞着大勺一炒,油点自最终溅到了她的手上,她烫的嘴里吸气,那只手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缩。又伸出左手搓了搓方才溅了滚烫有点子的红印子。
沈天通在一旁干叹气,掂着折扇的手压根没听过,这寒冬腊月天的,他不在寝殿里暖和着,好不容易身体康复一点儿,就在外面吹风。
便是前个儿晚上,他额头还滚烫滚烫,一只射飞镖的手受伤了,绑着一层厚厚的棉纱布,这几日发着高烧,他依然每日每夜的射飞镖,便是伤了手指,脑袋混沌不清,意志薄弱时,他半点儿不听规劝,沈天通都想拿着棍棒,一棒子敲晕他,也让他好过一些,不要每分每秒每一瞬都想着已经逝去的七皇子。
七皇子逝去的这几日,允乐提及让他日夜守护,好好看着华爵天,也一并开导开导他,可他开导了无数次,仍半点儿效果都不见。
就在昨日,他站在院落里一站便是一日,那时,天空飘起了些许小雪花,他双手负在身后,任那些晶莹剔透的小雪花飘洒在他的发丝上、头顶黑白狐尾交缠的白玉头冠上,一张倾尽天下俊美无双的脸蛋上,那身艳冠天下独一无二唯我独尊的黑色狐裘上。
他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面墙,沈天通亦是紧紧的盯着那面墙,一边思付着,为何华爵天仅盯着它不放,他那时皱紧眉头,心道:莫不是墙里面有何玄机不成?
那时,他不仅盯着,且还说着风言风语的让他讶异不解。
他惨白一笑,眼眶里早已蒙了一层雾水,声音低沉磁性略有一丝欲哭的哽咽。
他说“你不知晓,其实那晚上根本没有圆月,‘他’确莞尔一笑,指着乌泱泱的天空说‘二哥,你瞧瞧,今晚月色多美!’其实,‘他’自墙上跌下来的那一霎那,我是多么的于心不忍,心尖一痛,窒息的难受,确还要装作孤高冷血,不敢多看‘他’一眼,其实,没有人知晓,多看‘他’一眼,我便多心软一分,那时,我本想同‘他’划清界限,可我发现,那些都是徒劳,我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天通那时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爵天,你该看开些,‘他’终究是男子,你同‘他’万万不可能,如今,‘他’去了,即便是七皇子泉下有知也不想看见你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
他一张俊脸惨白惨白,脸色相当难看,因着感染了风寒尚未好,所以,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如今,才几日的功夫,他便清瘦了许多,眼窝凹陷下去,下巴乱糟糟的胡茬亦是没空清理,更是不吃不喝,着实让人心痛。
晶莹剔透的雪花下得愈加欢脱些,他白皙英俊的脸上终于沾染了泪水,一滴泪和着对‘他’的思念顺着脸颊悄然滑落,紧接着,又是一滴,他伸手,接住了那晶莹剔透的六瓣雪花,声音低低沉沉的说“我希望,下一秒,澜儿便会翻墙而入,及我微微一笑说‘爵天,你瞧瞧,我这不是好好的。’那时,我应该一把将‘他’揽进怀中,无比欢呼雀跃的来一句‘澜儿,你回来真好。’”
沈天通听着这一席话,喉头变得发哽而艰涩,爵天看色云淡风轻极为自嘲的一番话,说得他心尖一痛,有股欲落泪的冲动,他在想,允乐或许是真的输了,没有半丝挽回的余地。
最终,他低低的叹息一声“爵天,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节哀,节哀?”
他笑得滑稽,笑得癫狂,笑得涕泪纵横,后来,便一拳打在墙壁上,顿时的,鲜血顺着拳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血腥味蔓延,沈天通瞬间惊慌失措,发疯一般的跑过来,瞧着那触目惊心的鲜血,仍在石壁之间蜿蜒不断的淌下来,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讶异的惊呼说“爵天,你疯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父母的允许,你不可以随意损伤自己的身体,况且…..你的身份不同,若然你仅是华爵国的二皇子,我便也不管你了,除却二皇子之外,你还是咱们墨冰国的帝上大人,既是如此,你也甭嫌我烦,在一旁瞎唠叨。”
岂料,他唠唠叨叨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一大通,确换来他依然不死心的一句“那日,我便该答应澜儿,答应‘他’,同‘他’在一起,是我,是我不好,顾忌太多…..”
本就受伤的右手,包着层层白棉纱布,如今,已然全部染红,他确紧紧的皱着眉头,万分痛楚的说“昨日里,梦到澜儿,‘他’正在书房练字,那一番神情专注而认真,见了我,‘他’微微一笑,说‘爵天,我的字练好了,你过来,过来瞧瞧。’我走过去,见楠木桌上端端整洁,除却那一幅写得东倒西歪的毛笔小篆,我过去,捋起‘他’鬓边的一缕发丝,笑着安慰道‘写得很好。’”
沈天通再也不想多劝半句,如今,华爵澜的逝去对他的打击太大,他便是再对规劝,也得仗着他自己想通透了,否则,没有半丝的用处。
今日,他仍然没在寝殿好生休养,仅在结着厚厚冰层的池塘边的一处凉亭内,沈天通命小丫鬟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又命小太监去取那一把尚好的碧玉棋子,预备着同他来一局,哪怕是连连败北也是极好的,最起码,阻止他胡思乱想。
小太监尚未走远,仅走了几步路,他确沉沉的唤住他,道“莫要去取了,我今日实属没兴趣。”
沈天通确摇摇头,一杯龙井下肚,亦是暖暖脾胃,尔后,才道“没兴趣,没兴趣,这几日,你失魂落魄的,‘他’走了,我瞧着你的魂魄也一并被勾走了。”
如今的池塘可谓是荒凉冰冷,偶尔一阵冷冽的风吹来,仿若风中和着冰丝,吹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生疼,叶子枯萎了,大树底下落得满地都是,风一吹,卷起一地的枯树叶盘旋盘旋…..
思及某一日,一小太监同他对话,这丫确藏在大树上偷听,待他走后,她仍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在树上,耷拉着一双脚,晃悠晃悠的,好不快活,确不成想,那时正值午后,她的影子偏巧映衬在地上,得亏那小太监粗枝大叶一些,并未发觉。
尔后,他双手负在身后,抬头,偏巧对上她的眼睛,她嘴里衔着一片叶子,确听他说“七弟,树上观景是不是很不错?还是…..你最喜偷听旁人的耳根子?”
她瞠目结舌,没成想被抓个现行,猴子一般的自树干上动作娴熟的爬下来,及他面对面站着,狐狸一般的眯眼一笑,道“二哥,我可以告诉你,其一,这里观景真的不错,不信,你可以上去试试,其二,我最是不喜听旁人讲话,可惜,我一人坐在树梢上挺好的,若然不是你们说话惊扰了我,兴许我还能睡上一觉。”
那时,他托腮,正琢磨着是否真的上去看一眼,确见那丫指指大树枝丫,很是讶异震惊的尖叫“二哥,你瞧瞧,那怪物是……”
华爵天真的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岂料,那丫大眼睛又是骨碌碌一转,狠狠的上手,直接将他往水里推,确不曾想,他虽是抬头,反应相当灵敏,只轻轻一侧身,那丫许是手劲太大,用力过猛,直接往水里扑去。
整人不成最终整了自己。
她旱鸭子一般在水里扑腾,一面讶异的尖叫“混蛋,救我,混蛋…..”一面喊混蛋,嘴里一边灌水,亦不知晓自己灌了几口水,甚至意识渐渐模糊时,便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搂在怀里,继而连拖带拽的将她送上岸。
上岸之后,嘴里吐出好几口脏水,待清醒过来,她睁眼,便见那妖孽正在她面前,一张面容瞧不出悲喜冷冽,然而,她破口大骂“丫看起来人五人六,样貌就是一纯吃软饭的小白眼,不成想,那颗心还是黑的,你这是欺负弱小,欺负弱小,懂不懂,你一大男人就真好意思,我也是服了,我可是你七弟,别说你没见过我,我们尚书房见过一面的,不,不是一面,这已经是第二面了。”
“你说我黑心?说我吃软饭?说我欺负弱小?”
那丫脸色一沉,森然的声音咄咄逼人,孤傲霸气的声线本是让人心惊胆战,岂料,那丫伸手脱下一只湿淋淋滴着水的龙纹黑底靴子,握在手中,皱着眉头,眼底没有一丝畏惧,不怕死的道“如何?若然你不高兴,咱俩单挑?”
“单挑?”那妖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片刻,浑身上下仍滴着水,且‘阿欠’一声打了个喷嚏,用那只捏着鞋的手腕蹭蹭鼻子,万分嫌弃的瞥了一眼,道“就你,你还没资格同我交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