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简澜正蹲在小河畔发呆,据说邹凯胜进宫朝圣,皇上有要事召见,小士兵们都清闲些,大早上的,便三三两两的聚在小河边,不是在河畔动手清洗衣物,费力的有模有样的用棍棒拍打着,便是坐在树荫底下,有说有笑的畅谈人生,偶尔发出阵阵欢愉的大笑声。
当然,也有的在一旁晨练打拳。
简澜坐在绿油油的草丛上,抬头,打量着那棵有些古老的大树,树皮的裂纹深如沟壑,又清晰可见,若满是皱纹的肌肤,她随手拔了一棵野草,放在鼻尖闻了闻,满满的青草香味实属清新自然,眯眼,瞧着透过枝叶斑驳打进来的光芒,忽然间一股惆怅默默在心尖滋生。
忽然想念老娘,想念老娘手里抄着一根擀面杖,边跑边说“澜子,看我不抽死你。”
方才洗完衣物的几个小士兵朝她这便招招手,尔后,大踏步的走来,为首的,她瞧着几分熟悉,又懒得同他们说话,便自顾自的撕扯手上的野草,将野草撕成了碎渣渣,又随手抛在地面,拍拍手,将手指放在鼻尖,满满的青草汁味道。
伸手一看,手指尖都是浸染的绿枝叶。
尚未抬头,便听那有些熟悉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小七,伤势可好些了?”
她抬头,皱眉,偏头打量着他,方才看清原不成他便是小洛,这些时日,时不时的去她营帐看一眼,偶尔帮她端些饭菜,偶尔笑嘻嘻的进来,献宝一般的举着一颗果子说“白日发现的,我瞧着模样不错,想来口感也是不错的。”
说完,一把塞进她手里,微微一笑说“放心吃吧!没毒,而且我方才洗过了,干净的很。”
每每那时,简澜总会想到老六,他总是带着各种她最最爱的吃食,闲暇时拎去她那里,及她微微一笑说“小七,瞧瞧六哥给你带了什么?”
那笑容极暖极暖,如沐春风,真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得不承认,她六哥有一副绝美的容颜,甚至羡煞女子的容颜。
“嗯。”简澜点点头,往一旁挪了挪,换了一个姿势倚着大树,且又无意识的伸手,拔了一棵野草。
小洛一干人席地而坐,且伸手,拭去额角的汗渍,便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起来。
简澜只在一旁听着,偶尔发出“嗯。”“哦!”“是吗?”
她听得有一搭无一搭,倒也不甚在意。
直至听到皇宫中一众皇子赐婚的事情时,方才将耳朵竖起来,料想不错,不外乎是六哥同织云,大概灼华同婉莹公主,还有……有他们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极怕听到他们赐婚的圣旨。
果真的,那名脸蛋瘦削的小侍卫,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八卦道“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华爵国皇宫内的那位六殿下听说被赐婚了,听及赐婚的是囿国织云公主,据说那囿国织云公主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貌,和咱们六殿下匹配的紧,婚期便订在三个月后,听说是一见倾心,这可是难得的一段佳话。”
小洛皱眉道“既是六皇子都被赐婚了,那二皇子呢!二皇子可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美男’,那谪仙一般俊朗的人物,以及他一连串的战功战绩,咱么也仅是听说罢了,目前未有机会见他一面。”
“据说这二皇子不禁容颜与智慧并重,且与生俱来有一种让人敬而生畏的王者霸气,听说,听说那种威风凛凛的霸气,连及皇上都不能比拟,且都要礼让三分,哎,这二皇子可是神话一般的存在呢!”
简澜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倒不是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华爵天,最重要的,她竖起耳朵倾听,关于‘赐婚圣旨’那几个重要的字眼。
众人讨论着呢!她便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二皇子,他….他被赐婚了吗?”
众人的话题正围着允乐公主打转转时,听到她忽然提及二皇子赐婚圣旨一事,便一时没了声响。
尔后,便是堪堪无辜的摇头,再摇头,小洛声音跳出来说“林子只听到关于六皇子赐婚圣旨,旁的,还真没打听到,许是关于二皇子的事隐秘一些,因此,根本未打听到。”
简澜大概料想着华爵天赐婚圣旨早已敲定,只是…..低调一些,并不想公布于众,她撇撇嘴,但凡涉及他的,都成为了秘密。
那八卦的男子仍然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这话题大抵围绕着几位皇子转,提及最多的,当属二皇子华爵云,他们一通絮叨,让简澜一个头两个大,她攥了攥拳头,将那根绿油油的鲜活小草直接攥碎成了渣渣。
活了这些许年头,油然而生一种自己的东西被抢的感觉,让她心里实属不爽,于是咬咬牙,一通怒火无处发泄,最后,站起身来,愣怔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亦步亦趋的往前走去,最后,由走变成了跑。
华爵天正在书房瞧一本书,允乐确气急败坏的站至一旁,她捏着折扇的手紧了紧,隐在袖袍中的左手握成了拳头,已然有鲜红的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往下落她都浑然不觉。
“爵天,不是说好的吗?关于我们的婚事,你早已应下来,如今,又为何反悔了呢?而且是你父皇金口玉言,既是他金口玉言,怎得说改便改呢?莫不成,莫不成你仍然记挂着华爵澜那阴阳怪气的小子,‘他’有什么好呢?”
“允乐——”华爵天低吼一声,抬起眼眸,一双端端好看的琼宇仙姿之眸,冷冽的注视着她,直盯得她心慌。
尔后他将那本书仓促的合拢,之后,慢慢的站起身,同她隔着一张八仙桌的距离,墨香味混着桃香味愈发浓烈,接着,他便自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一张泛黄的纸张,一把甩向了她,呐呐道“这张字条根本不是出自你爹爹之手,即便是临摹的再像,即便是你爹爹用左手,你也用左手,可…..你仍然露出了破绽。”
允乐一把抓住了泛黄的字条,双手愈加抖得厉害,但仍然佯装的云淡风轻,呐呐道“爵天,我并没有隐瞒你,这张字条确确是我爹爹写的,他一向用左手练字写字,可我一直用右手。”
华爵天厉色的说“正是因着你用右手,所以才写出了破绽,一来,你右手沾染的墨色指痕,我瞧得清楚,二来,昨晚上,你爹爹的回信来了,便说他身姿无恙,且健壮的很,现下在荆州暂时落脚,不出几日便又会转场,四海为家。”
经他这一番说辞,允乐扯着纸条的双手抖得要命,且眼底的慌乱已然彻底将她出卖,她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张纸条,听及耳畔他沉沉的说了一句“允乐,我此生再也不信任你了。”
允乐本来的那一丝淡定因着他一句不轻不重的话,瞬间塌裂,她紧了紧握着纸条的手,左手的血渍直接模糊了纸条上的字迹,她仓皇的蹿向他,拽着他的胳膊说“爵天,不要,原谅我一次,就一次,你知道的,我如此做,都是因为你,自小到大,我唯一在意的便是你,此番,都是……”
她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手上的鲜血浸染了他的袖袍,浸染了那张泛黄的纸条。
“允乐,允乐….”他摇头,缓缓的摇头,半晌,才叹息一声“原本,你不是这般模样。”
没有人是一成不变,没有人能够永远善良,也没有人能够永远邪恶,人都是不断变幻的。
华爵天嫌恶的一把将她的手拂开,她踉跄了一下,瞬间栽倒在地上,眼角满是泪花。
“爵天,我们是被皇上赐婚的,皇上金口,不得违抗。”情急之下,她口不择言,一方面也是叙述事实。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好看的琼宇仙姿之眸闪了闪,一闪而过的狠厉让人心惊胆战,那股子威震八方的气势让人何其敬重。
他冷冽的说“我既有办法让父皇赐婚,亦有办法让他收回成命,成亲与不成亲都仅在我一念之间,如今你拿着你爹爹的性命玩笑作假,若然他知晓了此事,你觉得会同意吗?仅这一点儿,你便视为不孝,你认为用这种谎言欺骗来的情思,究竟能维持几日?”
一滴泪滑落她的眼角,至嘴边时,咸咸的,她执念道“莫说是几日,便是一日,我也愿意。”
华爵天摇头,再摇头,双手负在身后,字字认真郑重道“其实,我一直将你看做妹妹。”他说完,便转身,大步凛然的往前走去,走至门口,一把推开了门,顿时的,十足刺目的阳光铺洒进来,那灼热的让人心慌的温度,仿若置身在蒸笼之中。
阳光撒到他身上,如同镀了一层金闪闪的光芒,看起来更加亮堂,更加帅气,更加英气逼人,更加倾世无双…..
他未转头,只愣怔在那里,叹息一声,说“赐婚的事你便权当不存在,即便是我当时应下了,那也做不得数,允乐,我一直希望你能寻到属于你的那个良人。”
说完,他迈过门槛,潇洒帅气的往外走去。
他出来时,豪云并不讶异,只尾随其后,跟随他前行,方才走了几步,便听他认认真真说“我去寻父皇,有事,允乐尚在里面,你将沈天通叫过来,让他将允乐带回去。”
华爵天去了约莫两个时辰,回来时,沈天通便在大殿候他多时,那时,已然是傍晚。
月色沉沉,笼罩下的万物朦胧神秘。
沈天通一袭淡青色的长袍,手中一把折扇,倒也清雅舒适,见华爵天时,他翘着二郎腿,这两个时辰里,他先将允乐安顿好了,苦口婆心的劝慰了一番,岂料那丫头躲在他怀里,让他措手不及,她嘤嘤的哭了许久,待平静了一些后,似乎因着哭得累了,最后,竟睡着了,即便是睡着了,脸上仍花猫一般的挂着泪水。
见他华爵天回来,他缓缓的摇着折扇,左手不客气的将一粒葡萄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那葡萄是极甜极甜的,此刻,他确觉得有几分苦涩。
华爵天推门而入,在沈天通探究的眸光中缓缓走来,直至走到他面前时,方才站定,又寻了一处同他相邻的太师椅坐下来,坐定后,才沉沉的叹息了一声“允乐……还好吧?”
“不好,”他摇着折扇“允乐哭了许久。”
他苦涩一笑,缓缓摇头“允乐的执念太深,为了达目的已然不择手段。”
他一把合拢了折扇,语气有些生硬,道“可我看到的只是一个痴心的女子,执念于你,为了你,明显的不顾一切。”
他冷冽的看着他,咬咬牙,道“二师兄,你会因为某个女子的痴心,秉着负责人的态度同她成亲吗?若然是那般,我才认为你是不负责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