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走时,那可谓一步一回头,直至走至寝殿门口时,竟然未发觉门槛,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简澜未抬头,只眼巴巴的瞧着自己的碗,半晌了,这家伙一会儿吹,一会儿抿,全全将药碗当成了自己的,简澜无法,又不想眼睁睁的瞧着他将一碗汤药尽数抿完,于是,抬头,及一旁悄然握紧拳头的老五道“五哥,有件事情…..”
她刚欲继续说下去,便见那只汤药碗已然递到自己的面前,他轻启朱唇,说“凉了,喝吧!”
“小狐狸,有何事同我说,没关系,你所说的我都会照办。”老五方才铁青难看的脸色尚且缓和一些,强忍着一腔怒火耐心的问,自始至终,咬牙,未看老二一眼。
岂料那绝色美男确抢先,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五弟,还是不用了吧!今早见你美人在怀,似乎…..繁忙的很,且先回吧!莫让美人苦等才是,至于….澜儿,本殿下会照顾的极好,切勿牵挂。”他说完,方才一把将碗塞进她手里,又轻飘飘,温温柔的看向她,说“凉了,快些喝了。”
简澜回头,嘴角抽抽的瞧着手里捧着的汤药碗,又瞧了那绝色美男一眼,眼里满是疑惑,似再说‘我?你是让我喝?’那妖孽眼眸似一汪潭水,愈加墨色沉沉,果断的点头点头,眼里一闪而过的似一抹得逞的笑意。
老五见两人心有灵犀,将他忽视的一干二净时,终是一双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最后,改为抱拳,心下端端不爽道“二哥,烦劳你照看好小狐狸,此番,我殿中尚且还有旁的事要处理,便现行告退了。”
他说完,潇洒利落的转身,一身红色的袍子帅气耀眼,那时,他不愿多瞧一眼,多瞧一眼,心下便堵一分,他那二哥专权霸道的紧,似是同他们宣布了所有权,便是冒着‘老相好’这个词,亦是从容安稳的坐在那里,及旁人讶异的目光不管不顾。
他这二哥,从不对旁的事上心的二哥,莫说男子,便是女子都未曾瞧上一眼的惊艳众生的美男子,现下里,不在乎旁人的说辞,看法,只张开羽翼,将这枚人见人爱的小狐狸护在羽翼下,不让旁人接近半分。
作为竞争对手,恐怕是无人能敌吧?
其实,他步履极慢极慢,且一双耳朵紧紧听着身后的声响,每走一步,都在期冀,期冀她能对他说“五哥,我只想你留下来。”如果她那般的说,他便会义无反顾的留下来,即便和老二争个头破血流,直至行到门槛时,他挺了挺脊梁,愣怔了片刻,并未回头,仅瞧着外面滚滚的灼热骄阳,等待,等待,似要等到地老天荒,只等她一句“五哥,留下来。”
农历五月十四,那晚上,暮色沉沉,繁星闪烁,皎皎之月忽隐忽现,华爵云便在府邸内的寝殿内慢悠悠的擦拭着一把锋利匕首,仅一把匕首亦数不清沾染了几多人的鲜血,他细细抚上那把匕首,纤细修长的指尖蜻蜓点水一般小心翼翼,忽的,右手指肚不小心碰了利刃,仅一下,鲜红的血源源不断的流出,和着烛火分外刺目。
这时,有人敲门,隔着门窗说“殿下,九门提督张济东求见。”
卫二瞧着自家主子被烛火拉长的剪影,此时正投射在木门窗上,可谓,倜傥风流中又透着一丝神秘,他耳朵贴在门窗上,里面任何响动都无,他屏住呼吸,半晌后,那声音方才缓缓的、隔着木门幽幽邪邪的传来“让他进来。”
仅四个字,他便如蒙大赦,转身,见身旁一男子正垂手恭敬站立,因着夜幕下,殿门口仅有两盏不算亮堂的灯笼照耀,将他一张普通的脸映得朦胧通红,卫二尚未开口,他便同卫二拱拱手,尔后,迅速推门而入。
殿内那男子正用一方白绢帕有条不紊的擦拭着手上的鲜血,动作极缓极优雅,确透着一丝森阴,听见门被推开,他并未抬头,亦未开口,仿若置若罔闻,唯一有心的,便是那一方绢帕及他手上仍滴着血的伤口。
“九门提督张济东见过四殿下,殿下吉祥。”进来,首先便是抱拳行礼,室内的烛火将他一张脸映得亮堂些,轮廓亦是分明些,下巴黑如林密的胡茬倒是分外抢眼一些,甚至抢了整张面孔的风头。
他仍未开口,端端的脾性让人心惊胆颤,见他将第二方白色若染着红梅的锦帕无情的丢在地上时,确头未抬,懒懒的开口“将你身上的锦帕拿出来,本殿下一用。”
“是…..是…..殿下。”他立即换下肃然的嘴脸,自怀里摸出一方绢帕,恭敬的、若讨好主人的哈巴狗一般,将一方绢帕小心翼翼的双手奉上。
他微微抬头,露出那一双阴鸷且深不见底的眼眸,那一双端端精致英挺的剑眉,伸手便将捧至手上的那一方绢帕极端自然的接过来,优雅的擦拭起来,尔后,如废弃的棋子一般,动作极优雅的丢在地上,动作,可谓慢条斯理,确透着不容忽视的危机重重。
尔后,他又自太师椅上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浅蓝色长袍,方才望向他,道“本殿下知晓你此番前来的目的,若然不错,你是为你那侄儿许德昌之死前来,而且,你是想借助此番父皇生辰,尔后,寻了机会,杀之后快。”
“是。”张济东点点头,一双眼眸里透着熊熊火焰,满眼恨意,紧紧的咬着牙关,双拳攥得咯咯作响,似是午夜梦回时,许德昌时长衣衫落魄褴褛的站至他面前,周身是血,满眼的哀怨,及他哭诉道“舅父,救我,舅父,将华爵澜杀了,舅父,帮我报仇,舅父…..”
那一声‘舅父’唤得他心尖针扎一般疼痛,得亏他及早听到了风声,便将许德昌的娘亲转到了别处,起初,他那亲妹子也并不知晓自己的宝贝儿子没了,直至那日,他去瞧她,给她送去一些金银首饰的用品补贴家用。
岂料,方才推门,便见他妹子坐在地上,一方绢帕掩面,哭得肝肠寸断,手上正握着一条白绫,似是自寻短见的架势,那小丫鬟便在一旁规劝,见着他进来,快速的奔过去,含着眼泪说“老爷,夫人方才一条白绫悬在梁上,生了自尽的念头,得亏奴婢发现及时,老爷,你快劝劝夫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终是知晓了,原不成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的宝贝儿子没了,听及死相极端惨烈。
这让她如何接受,如今连及养老送终的人都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愣怔了半晌,华爵云仅微微地瞥了一眼他紧紧攥起,骨节分明的双手,以及咬牙时腮边凸起的咬肌,亦未说旁的,仅上前走了两步,轻触桌面上的一本书,尔后,将它拿起来,眸子里满是认真的翻看了两页,极具威严的说“七皇子杀不得。”他又掀开两页,顿了顿“最起码,现在杀不得。”
“殿下,为何?你不是说他来历不明,是你登帝路上的绊脚石?你除去一个,岂不是竞争者少一个?此次皇上生辰宴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何不……?”
他尚未讲完,华爵云确伸手,立即挡在他面前,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且顺手将书重新放回桌子,转过身,正色的瞧着他,嘴角泛起一丝诡计多端的微笑“本殿下原来是想将那小子杀之后快,莫说‘他’是来历不明的,即便是真正皇室血统的皇子,我亦不会放过‘他’,可现如今,我改主意了。”
“改主意了?”虽是普通的问话,他确是咬牙,一字一顿的问出。
他继续说“不错,本殿下改主意了,华爵澜固然聪颖且会些偷奸耍滑的小把戏,可‘他’对我的威胁仅是微乎其微,现如今,及我最大的威胁,当属华爵天,他身份神秘的紧,现下里,我正在查他的经历,似乎有些眉目了,因此,若想他日登基称帝,必先除却华爵天,而华爵天最大的软肋便是…..”
张济东瞬间愣怔,连及紧攥的双手都蓦然松开,惊呼出声“殿下是说二皇子的软肋是…..七皇子?莫不成,他们兄弟情深一些?”
他摆摆手,一双眼眸愈加深邃,嘴角的笑容浅浅确颇有深意“不是兄弟情,是‘断袖情’,总之,华爵天看华爵澜的眼神不一般,及种种拼死维护‘他’的行为愈加不一般,我能瞧出他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死?济东啊!”他前走两步,站至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若想成大事,切莫‘因小失大’,若然有一天我们坐拥天下,那么…..你还怕不能正大光明、堂而皇之的报仇?”
“殿下,济东知晓了,定会听从殿下的安排。”
“好了。”他摆摆手,揉揉眉心,道“今日有些乏了,你下去吧!且在府邸听命便可,等我的计划安排好了,便差人寻你过来。”
等张济东恭敬的抱拳退下后,他便重新做回太师椅上,微微的闭眸,声音不疾不徐地吩咐道“卫二,将我那翡翠棋子拿来,顺便沏一壶清茶。”
仅隔着木门,卫二抱拳,干脆的说了一声“是。”
尔后,便行动快速的去寻棋子,沏茶去了。
他右手手指不断的敲着光洁的桌子,眼睛微微闭着,仅留烛火在那里左右摇摆的晃动。
简澜的身子倒是有些好转,最起码,高烧退去,昏沉的脑袋轻松舒服一些,不再那番的疼痛,虽好转,确未完全好转,鼻涕仍然未停,不过,不用手上拎着锦帕,几秒间便擦拭一回鼻子,几秒钟便擦拭一回,最后,鼻头通红通红的,似擦破皮一般的难受。
那时,莲儿乐儿手上都拿着好几方帕子,见‘他’不停的擦拭,她们便不停的更换,少顷,莲儿还打趣得说“殿下,如今殿里烦闷,不如去六殿下那里坐坐,兴许…..”
“不去。”‘他’费力的吸吸鼻子,吸得胸腔共鸣难受的紧,尔后,擦拭了一把鼻涕,鼻音极重的说“可不能把六哥也传染了。”
乐儿递过去一方帕子,说“那去五殿下那里。”
‘他’摇摇头,摆手道“不去,若然去他那里阿嚏——”‘他’又打了一个喷嚏“传染的可不是他一人,还有他那一帮美人侍妾,那时,我可是‘阿嚏——’”又打了一个喷嚏,鼻头发痒,鼻涕又流出,‘他’忙拿出帕子,擦拭着又流出的鼻涕。
莲儿又递过去一方,道“那只有去二殿下那里了。”
“哎呀——”简澜跺跺脚,咬咬牙,甩着一方锦帕,费力的说“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如今,正病着,谁还欢迎我啊!‘阿嚏——’”又打出一个喷嚏,她赶紧掏出锦帕捂住鼻头,灰溜溜的转身,道“我去洗洗,难受的紧。”
尔后,风一般的直往寝殿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