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令覃迁坟一事,族中也并无太多重视,草草寻了个远离祖坟的地方,胡乱埋了,也没一块石碑,只一个孤零零的坟头。
此后族人们再要路过此地,俱也是绕道走,甚至还有叮嘱了自家孩子,少往这处跑的。
孩子们人小,也不知大人为何这样教导,但多数是听了大人的话,果真不往这处来的。
倒是元令芨,许是还念着点姐妹情谊,时不时还带着元令月去看一看她。
这日里,姐妹二人刚从外回来,见着陈氏带着元令辰自另一边走来。
元令芨以为她是要讨债,还有些紧张:“祖母,先前自您那边借的银钱,还请您再宽限些时日……”
说起这个,元令芨心中也颇觉羞愧,她祖母不计前嫌,借了银钱给他们交岁赋。
转身她娘便将祖父母告了,这事不论怎么说都是他们家没理,如今她娘虽已被休,但她祖母若要因此讨回他们的欠银,也是应当的。
只是家中着实艰难,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
此番元令芨倒是想错了,与吕氏三番两次忤逆他们相比,她更记恨的是元令芨曾经起意利用元令辰的事,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陈氏对她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这时见了她还有些不耐,不过想着自己的来意,勉强耐下性子:“婵儿新近得了一药方,许是对你爹的伤势有利,我便带她过来瞧瞧。”
她们原是打算让钱洄来,但如今自家孙女仙人转世的身份已被族人接受,他们都是相信她有宿慧的,倒已无需那样小心了。
元令芨果然没有怀疑。
毕竟前几日仙人显灵之事是全族人一同目睹的,似这样的神迹,哪里能做得了假?
既然仙人转世是真,那会些普通人不会的,自也不是难事。
这会她自是欣喜:“多谢祖母,多谢婵儿。”
陈氏不想与她说太多话,态度就不大热情:“你莫不是叫我们站在门外等?”
“不,不是,祖母快请进……”
她开了门,请陈氏和元令辰先进去。
见了元易之,陈氏也是同样的说辞,他明显比元令芨还要激动。
“我,我的伤真的能治?”
“还需看了才知道……”
元令辰走到床沿,给他诊了脉,又问了几句话,随后对着陈氏点点头:“这伤还能治……”
元易之也不知怎么的,鼻尖蓦然一酸:“真的能治啊……”
每日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那感觉,真的是度日如年一般,他太想自己走出门去看看了,哪怕让他终日劳作,也比如今废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的强。
元令辰见着他那般激动,给他泼了盆冷水:“治是能治,只你那伤,哪怕治好了也做不了重活……”
元易之也不知是不是想开了,听到这话,也不觉失望,反而是释然一笑:“即便是那样,也已是极好了……”
他的感激不似作伪,这些日子家中遭逢大变。
他见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即便是原来举案齐眉的吕氏,也变得极为陌生。
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有他爹娘还愿意拉拔他一把。
从当初重金给他请大医,还有后来出银钱给他们交岁赋,如今还要费心给他治伤。
桩桩件件,都让他心中无比悔恨。
他悔恨当初没有对爹娘更孝顺一些,而是听了吕氏挑唆,与自己爹娘离了心……
他抬起头,想对陈氏说些话,可看着陈氏漠然的眼神,又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元令辰给他留了药,施了针,此后每日都来看上一回。
数月过去,元易之已是能下得床来。
又过了几日,元令辰最后一次给他施了针。
“这伤势便算好了,往后还需再注意着些,不能提重物,只能做些轻省的活计……”
她将针囊收好,叮嘱了几句,便要跟着陈氏离开。
才到了门口,听到后面噗通一声,回了头看着元易之正跪在地上,陈氏面色一沉:“这是做什么?”
“娘,我知错了,原先受了吕氏挑唆,一心贴补她娘家,几次三番让爹娘失望,爹娘不计前嫌,还那样相助于我……”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可陈氏如何猜不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知错了,便好生将日子过好,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往后你再有难,我们也不会再管……”
陈氏说完拉着元令辰头也不回地出门。
也不管元易之如何在后面痛哭失声。
“祖母,您真不想将他们认回来吗?”
陈氏冷哼一声:“仅凭着一句知错,哪里能抵消得了过去那么多年造成的伤害?”
二人说着话,往家里走去,路上遇上的族人俱都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
“婶子,婵儿,又去给易之治伤啊?”
陈氏露出了些骄傲的神色:“是啊,今日已是最后一次了,他也算是痊愈了……”
“我听闻易之前些时日就能下床了,婵儿可真是厉害啊……”
元令辰客气地笑了笑,被另一人接了话头:“那还用说吗?易之那伤可是京中大医都束手无策的……”
自从元令辰开始给元易之治伤起,就有举族上下数百双眼睛关注着,到了元易之能下地了,几乎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全族。
寻她瞧病的也多了不少,那些人都不愿登元锦春的门了,凡有个小病小痛的都要寻上元令辰。
她倒没有尽数收了,只将那些有疑难杂症的留下了,开了些乡间随处可寻的药,另一些简单的病症,只让他们去寻元锦春。
这样一来,倒是不曾得罪了人。
元锦春甚至还好几次都在族长面前说她知礼节,懂进退。
算是承了她的情。
祖孙二人与族人们聊了些话,便借故回了家。
原先被元令辰带回来的那批人,俱都有了新的住处,衣食都不缺,算是这般安定了下来。
另一位替她祖父涉险的,更是得了厚待,他们家中有什么好吃的,元令辰多会让人给他带一份去,虽不与他们住一起,但待遇上,是与他们的家人无异的。
这样一来,另几个给家中做事的更是用尽了全力。
其中最让她惊喜的便是赵福玉了,她的织锦天赋奇高,又有着这么多老织工倾囊相授,她成长的很快,虽织锦速度还不快,但胜在稳当,至今也不曾出过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