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这样的大城,因着山川水利之便,易守难攻,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通江以北已沦为一片焦土,各家兵马若要南下,下一步,便是要夺取通州。
以通州为据点,越过泺水,再往南,便是千里沃土,一马平川。
因着如今各路兵马都已对通州城虎视眈眈,城里的官员早已是惊弓之鸟一般,也顾不上城外的流民了,只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那些流民一无衣食,二无药材,每日都有许多人死去。
钱洄过去时,里面的情况十分不好。
这里本是一片树林,只那些树,伸手能够的到的树叶子,都已被摘没了。
地上的野菜野草更不用说,他一路走去,还看到有人在啃树皮的。
那些人俱都是身形浮肿,显见着是因长期饥饿造成的。
钱洄哪怕只是一个人工智能,在看到这样具有冲击力的画面时,面上也现出了些凝重之色。
他的出现,让原先正在啃树皮的老者停下了动作,也不知是不是饥饿所致,他的反应已有些迟缓了,呆愣了片刻,也不说话。
钱洄心知他是太饿了,没那力气说话,便也不说别的,直入了正题。
“这位老丈,此地可是有织工?”
那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摇了摇头。
钱洄再看到林子里,几乎找不到一个能站立起来的人。
知道这样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折返了回来。
上了马车,对着元令辰摇摇头:“……那里的情况很不好,因着长期饥饿,那些人俱都是身形浮肿,连站立都难,若再没有吃的,也只有饿死一条路了。”
带他们来的摇光玉衡也颇为惊讶,她们只知此地有流民,却不知已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你带我过去看看吧。”
元令辰一说要下去,摇光忙是拦在了她面前:“女郎,可使不得,那些流民善恶难辨,若万一起了歹心……”
“他们已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即便有歹心,也没那力气,有钱洄在,他们近不了我的身……我只是想过去看看,若他们真的可怜,我们便买些米粮,帮他们一把。”
当初元锦宁那边弄来的一袋银钱可还在她系统包裹里放着呢,她留着那些银钱,就是想着若遇上走投无路之人,给他们一些帮助,也给自己积攒些善缘。
只她也不是打算什么人都帮,若有些人本就是心术不正的,她便是帮了也是留下个祸害。
摇光一听她这样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女郎心善,婢子不该阻止,只您要过去,需离着他们远些才是,省得有那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元令辰点头:“我会当心的。”
摇光这才放了些心下来。
他们再过去的时候,那老丈还倚在树桩子上,只头往一侧歪着,半睡半醒的。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似是不解他们为何又过来了。
元令辰自袖中取出一块糖,递了过去,那老丈眼前一亮,伸手接过,连蜡纸都来不及撕开,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塞。
那糖一入口,他的脸上便露出一种十分满足的神色,待糖全都下了肚,老者的脸上已多了些精气神,他连声道谢。
元令辰见他有了些力气,才开口询问道:“老丈,这里可是有织工?”
那老丈摇摇头:“原还有些,后来死的死,跑的跑,留下的只有我们这些老弱了。”
元令辰环顾了一圈,果然见着留下的都是些病弱。
且以年长者居多。
元令辰又问了些话,那老者都一一答了。
他们这一群流民,因着水患,离乡背井,本是想着到了州府能得到帮助,却不想,城中的官员对他们视而不见,不仅不给他们入城,便是连救济都不曾有一点。
他们的家乡不仅有水患,还有兵祸之患,他们也不敢回去,便决定在此地落脚。
起初他们倒还能在四周寻些野菜果腹,那江河中也能捕些鱼虾,倒不至于饿死。
但他们人多,那河里的鱼也不多,即便有也不够那么多人分的,等到野菜野草都掘尽了,能入口的东西便更少了。
这时那些年轻体壮的陆陆续续选择了离开,渐渐的就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弱。
他们也不敢离着城池太远,怕遇上野兽,便只在附近寻些吃食。
渐渐的,能入口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的体力也渐渐接不上了……
元令辰再看了眼站都站不稳的人,回身走了,那老丈动动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再次合上了眼睛。
“玉衡,你随着车夫,回城中买些粟米来。”
元令辰自袖中取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了她。
玉衡接过银钱,上了车。
摇光看着远去的马车,对着元令辰道:“女郎,那里应是没有您要找的人了,为何还要这样助他们?您该知道,送米粮,也只能救得了一时,待我们走了,他们也只有饿死一条路。”
“能救得一时算一时吧,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陷入绝境,说不得最终会有转机呢。”
摇光不太明白元令辰的意思,只随着她再次回了那处林子里。
这时元令辰走到了一个老妇人面前,蹲下身给她诊了脉。
见她只是因着饥饿,并无其他病症时,仍是从袖口取出一块蜡纸包裹的糖,撕开了蜡纸,塞到那老妇人口中。
一连看了好几个,直到玉衡随着车夫回来。
“女郎,一共买回了两石半的粟米。”
元令辰上了马车看了看,实则是让系统将筐里的粟米都换成了商城里的。
出来时对着玉衡道:“若是将全部的米粮给了他们,恐怕还要给他们惹出些矛盾,便先给他们三斗粟米,过几日再看。”
玉衡闻言,自车里取了个麻布袋子,果真只取了三斗粟米。
那些人得了粟米,千恩万谢,元令辰临走时,分明看到那老丈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也没有停留,只与他们说,过几日再来看他们。
刚回了小院,就有人来报,说是陆序有事寻她。
元令辰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跟着来人走了。
待见了人,他也没有多话,只给她递了一张信笺。
元令辰同样默不作声地接过,仔细地看了,目光在落款处停留了片刻。
“靖王的手书?他要夺取通州?”
若真按着史书上记载,通州起初并未落在靖王手中,而是落入了吴王手中,而且通州城失陷,应当是在一年之后。
那时靖王可还蛰伏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