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一晚热汤面下肚,颜娘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她将碗搁在托盘上,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桃枝便进来收拾碗筷。
等到外面宾客渐渐散去,姜裕成菜带着一身酒气回房,跨门槛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颜娘赶紧上前搀扶。姜裕成冲她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多谢娘子伸以援手。”
听到“娘子”两个字,颜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脸上热辣辣的,她忙低下头,不看正眼去看已经跟她拜过堂的男人。
姜裕成没想到她会如此羞涩,跟以往见着的样子完全不同,这倒让他不敢再做什么孟浪的举动。
颜娘扶着姜裕成还未走到床前,就被姜裕成拉着手走到了桌边。桌上搁着一壶酒,姜裕成取了两个酒杯斟满酒,“今日饮下这杯合卺酒,望我夫妻二人日后情比金坚,携手共白头。”
颜娘轻轻颔首。
两人一起端起酒杯,手臂缠绕互喂对方饮下合卺酒,酒水辛辣微苦,饮酒的人却感觉甘甜芳香。
接下来两人各自去洗漱收拾,夜还长,他们将在这漫漫长夜里将彼此交付给对方,完成这世间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仪式。
翌日
天还未亮,颜娘便醒了,睁眼后满目鲜红映入眼帘,桌上那对婴儿臂粗的红烛还未燃尽。颜娘愣了愣,直到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才反应过来,昨日她又嫁人了。
她悄悄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姜裕成睡得正香,想到他昨夜的疯狂的举动,颜娘不由得脸红心跳。如果不是昨夜,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体会敦伦之乐。
两人是新婚却不是初婚,该知的都知道,并不像别的新婚夫妻那样手足无措。姜裕成的耐心很好,他会顾及颜娘的情绪,每次都要征得她的允许才会继续。
不知是昨日那碗清汤面的缘故,还是因为昨夜他的极尽温柔,颜娘觉得她的心里似乎已经种下了名为喜欢的种子,要不了多久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这种喜欢跟少女时的喜欢不一样,而是一种怦然心动和由衷欢喜,以及被人捧在手心温柔以待的喜悦之情。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她又朝外看了看,天色比之前亮了一些。约摸着卯时了,她赶紧起身收拾。今日是嫁进姜家的第一日,她还要依照习俗去灶房准备朝食。
她刚一动,姜裕成也醒了,他睡意惺忪的看着她:“多睡一会儿吧。”
颜娘笑着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妾得去准备朝食了。”
姜裕成本想说朝食有桃枝负责就是,突然想到她才进门,按照风俗今天的朝食的确该由她来准备。见她起身,他也没了睡意,索性也跟着起床。
颜娘见状问:“夫君也不睡了吗?”
姜裕成笑了笑,“你我是已是夫妻,我怎能让你一人忙碌,走吧,我陪你去准备朝食。”
颜娘讶异的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姜裕成一边系袍子一边道:“姜家小门小户,不讲究高门大户那些刻板的规矩,日后你跟我说话,不必自称妾。”
穿好袍子后,他见颜娘还站在原地不动,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一起朝灶房走去。颜娘脑子晕乎乎的像是做梦一般,等到了灶房都还没回过神。
姜裕成熟门熟路的坐在灶前烧火,他对颜娘道:“米在墙角的坛子里,麦面在旁边第二层柜子里,其余的东西我也不清楚,你自己找找。”
颜娘顺着他的话找到了米、面,她打算煮一锅杂粮粥,摊一碟鸡蛋饼再炒一个醋溜白崧。她手脚麻利,动作有序,不到半个时辰朝食就做好了。
灶房里传来一阵诱人的香味,姜裕成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夸赞道:“娘子真是心灵手巧,为夫有口福了。”
颜娘脸又红了,心里却十分开心。
姜母的时间掐的很准,颜娘刚将朝食端上桌,她便起身了。颜娘本来是要去伺候婆婆起床的,姜裕成依旧是用姜家没有这种规矩为由制止了她。
丈夫都这么说了,颜娘只能听从。可是等她看到姜母牵着满满一起出来时,一下子愣住了。
“娘。”看到颜娘,满满跟脱了缰的小马驹一样冲了过来。
颜娘抱着女儿,疑惑的看着姜母。
姜母笑眯眯道:“昨日满满闹着要找你,我想着你们新婚不方便,便让桃枝把她带到了我这里。昨晚也是跟我睡的,这丫头不认床,一沾枕头睡得跟小猪似的。”
姜母是真的很喜欢满满,说起她的事,满脸的笑意是遮都遮不住。
满满嘟了嘟嘴,摇头奶声奶气道:“姜祖母,满满不是小猪。”
姜母闻言笑意更甚,招手将满满唤了过来,抱着她逗道:“可昨晚听见你打呼噜了,小猪睡觉也打呼噜。”
满满睁大眼睛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无措。
姜母扑哧一声笑了,轻轻点了点满满的小鼻子,“刚刚姜祖母是逗你玩的,满满不是小猪,满满是乖孩子。”
满满听了这话开心的笑了。
颜娘看着她们的互动,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庆幸。
尝了颜娘的手艺后,姜母赞不绝口,她的目光在儿子儿媳身上来来回回了好几遍,心里越发的满意这桩婚事。
用完朝食后没多久,冷茹茹与贺文才带着贺长生过来了。姜家亲戚少,人丁单薄,夫妻俩是特意来姜家凑人数的。
新婚夫妇在成亲第二日要向父母长辈敬茶,姜母端坐在上首,左侧是姜宪的牌位。
颜娘和姜裕成跪在垫子上,各自端了一杯茶。颜娘双手将茶奉上,道:“娘,请喝茶。”
姜母“哎”了一声将茶盏接了过去,微微抿了抿后交给桃枝,然后掏出一个红封并一对翡翠镯子给颜娘。
“这是成儿祖母当年给我的,我今天把这它们交给你,希望你跟成儿好好过日子。”
颜娘受宠若惊的看了姜裕成一眼,姜裕成道:“娘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颜娘连忙接了镯子和红封,跟姜母道了谢后,奉上自己做的鞋袜。
颜娘的手艺姜母自然是满意的,她将东西搁在膝上望着两人道:“老婆子别的要求没有,只希望你们夫妻努力,早日为姜家开枝散叶。”
颜娘和姜裕成齐齐答道:“是。”
接下来颜娘又给前头的冷氏冷娇娇上香敬茶,这是继室对原配表示尊重的规矩。
最后是认亲的环节,颜娘给了冷茹茹准备的是一个绣着竹报三多,梅献五福花样的手炉棉罩。寓意喜报多子、多福、多寿(三多),她这胎怀得不易,颜娘希望她能够平安顺利的生产。
给贺文才准备的是绣着四季长春花样的笔袋。贺文才是读书人,这个花样是以四合如意形为轮廓,内置枝叶繁茂的月季花象征四季长春,花繁叶茂,前程似锦之意。
给长生的是一个如意形状的银质长命锁,上面堑着“长命富贵、福寿万年”八个大字,下面还坠着八个小铃铛。长生生来体弱多病,送长命锁给他是希望他身子康健,一生平安顺遂。
冷茹茹瞧见了颜娘送给儿子的长命锁,眼眶不由得红了,怕冲了喜事,她忍住涌流而来的泪意,心中默默记下颜娘这一份情意。
满满跟着颜娘到了姜家,也算是姜家的一份子,不管是姜家母子还是冷茹茹夫妻,都给了小丫头见面礼,就连最小的长生也送了东西给她。
两姓联姻,良缘缔结,从此同为一家人。
成婚三日后,姜裕成销了婚假去县衙了,颜娘则在家里操持。原先姜裕成没成亲时,姜家内院由姜母管着。现在颜娘嫁进来了,姜母便交给她来管,自己则带着满满四处串门,一副含饴弄孙、自得其乐的样子。
姜家除了几个主人,就只有两个下人,一个是伺候姜母的桃枝,另一个就是车夫兼门房鄢伯,两个都是签了死契的。颜娘原先雇佣的杨娘子母女合约还未到期,颜娘征得婆婆同意后,让她们进了姜家,原先租住的房子便退了。
杨娘子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以为颜娘嫁人后会辞退她们,颜娘让她们搬进姜家后,她的心才落下来。为了报答颜娘的恩情,她比以前更勤快了,有什么活计总是抢着干,有时候连桃枝都说,杨娘子来了后,她闲着时候更多了。
于是,颜娘便让桃枝专门伺候姜母,家里的事情杨娘子做,有时候太忙了她也搭把手,至于丫丫,就做一些烧火之类的轻松活儿。
这样安排下来,姜家明显改变了很多,等姜裕成沐休回来就发现:家里窗明几净、干净整洁;下人和帮佣各自分工、井然有序;姜母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人看着也年轻了几岁。
他很喜欢这样的改变,对颜娘的喜爱与满意更甚了。
晚间两人回房后,姜裕成忍不住拥住颜娘,柔声道:“我不在家的这半旬,多谢娘子在家里操持。”
颜娘脸上微热,“这都是我该做的。”
姜裕成没说话,手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颜娘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前,安静的感受着这一刻的温馨与安宁。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道:“夫君,我想让满满改姓姜。”
姜裕成慢慢松开她,脸上带着讶异的神情。
“只改姓,不入姜家族谱的。”颜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解释。
姜裕成却笑了,“入族谱也没什么,反正姜家由我做主。”
颜娘有些不敢相信,姜裕成又说:“我娶了你,满满也就是我的女儿,改姓和入族谱都是小事。”
颜娘心里十分感动,但没有借着这个机会让满满入姜家族谱。
她为女儿改姓,是因为以后她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她不想满满受委屈,更不想她的孩子们分属不同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