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去鬼域报道了。”
“走就走,用不着你提醒。”谢必安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八殿,才飘然而去。
剩我与范无咎二人,他说:“本意只是想叫他受罚的,没想到五殿却派他回鬼域去。”
“那也不是份容易的差事。”
“三殿可还要留在人间视察?我准备回地府去了。”范无咎问我,还特地说了是视察,弄得我好一阵尴尬,鬼都知道这绝不是视察,范无咎自然也清楚。
“等等,我也一起回去。”
这会儿既然无咎回来了,无常司那边应当就会放一个回本职了,我期盼谷衣能回来,歌歌眼下实在不堪大任。
但我没想到,回去看到的却是奄奄一息的谷衣。
歌歌急得围着她不停地转,一见到我就慌忙来告:“三殿,谷衣姐姐到底怎么了,她的三魂七魄都要散开了。”
三魂七魄要散开,这岂不是灰飞烟灭的前兆?我心下漏了好多拍,冲进去,果见谷衣的魂魄已有剥离的迹象。
“不要担心,三殿。”也亏她如此痛苦之时还能安慰我不要担心。
我抓住歌歌,问:“到底怎么回事,我这才刚走一会儿,她怎么就这样了?”
“我不知道啊,谷衣姐姐忽然从黄泉路回来就这样了。”
她犯不着去黄泉路的呀,只要操纵着花蕾化身黑白无常的样子,去引魂魄上路即可。
“啊——”谷一一声惨叫,整张脸都变了形。
我立刻找到鸿鹄,“快去找历寒回来。”
鸿鹄得令迅速飞走了。
谷衣是历寒带入阴间的,她的情况,他想必最清楚,而且散魂这种事,以普通人的法力也根本解决不了。
我又怕历寒一时半会儿回来不了,便亲自跑到了大殿那儿,希望大殿能施以援手,很不凑巧,他又不在。
看守第一殿的鬼差说大殿去天界和天帝喝茶了,我只好干跺脚,老人家真的是爱躲清闲,越发不愿意待在地府了。
大约是很久没有如此紧张了,当我反应过来时,指甲已经将手心抓破,歌歌留意到,用力才将我的拳头掰开。
起初,谷衣还能听到我说话,后面却直接昏迷不醒了,整张脸都开始模糊不清。
从第四殿找到第十殿,他们都纷纷告诉我,可能只有历寒才有法子,因为当年谷衣的魂魄是历寒修补起来的,至于在此过程中,历寒加了什么禁制,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在我刚找到第十殿时,歌歌慌忙跑来告诉我,二殿回来了。
十殿眉毛一抬,道:“喏,该回的人回来了,用不着我了吧。”
“告辞。”
历寒给谷衣稳定魂魄花的时间并不久,但是稳定后,谷衣依旧没有醒过来。
“她到底怎么了?”我问历寒。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我加在她身上的禁制忽然破裂,所以才会那样。”
“你加了什么禁制?”
“说来话长,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知道她在黄泉路上到底碰到了什么。”
要查到黄泉路近来入阴间的魂魄很容易,只要去无常司就可以查到。
但在去无常司之前,我还是不放心谷衣。“历寒,谷衣她不会有事吧?”
历寒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有我在,你放心。”
无常司的记载,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来,于是只好将册子拿了回来,给历寒看,历寒初阅也未觉察出什么异常。
“姐姐!”
谷衣一声惊叫引起了我和历寒的注意,我这是第一次听到谷衣叫姐姐,虽知她在人间时的确有一个什么姐姐,但到底知道的不多。
然而惊叫了一声姐姐后,谷衣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醒来。
歌歌也听到了她的叫声,匆忙跑来,却见她依旧昏迷,便问:“刚才是谷衣姐姐叫的?”
“是。”
“她是在叫谁呐?”歌歌疑惑地看向了我,我立刻摆手,道:“自然不是我。”
历寒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拿出无常司的册子翻了起来,找到了一个名字——刘威。
“这个刘威怎么了吗?”
“我方才细查了此人的不少前世,发现其中有一世,他是和谷衣有血海深仇的人。”历寒说着,将名字抓取出来,放到空中,牵扯出了刘威不少旧命。
“难道谷衣是因为在黄泉路上碰到了他,所以才大受刺激的?”
“很有可能。”
谷衣伴我几千年,我却是头一回去了解她的过往,只是看完她的人生,难免让我难过许久。
她本也是出身显贵,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但是一朝家变,亲人尽赴黄泉,唯一的姐姐也在她的眼前惨遭折磨而死。
人间死不瞑目的人常说,即使自己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所恨,谷衣真成了厉鬼,可是翻遍人间也没找到那个仇人。
“她不知道,当初灭了她全家的人早已修了邪法,隐遁人间,神出鬼没。”
晃荡人间数十年后,谷衣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历寒路过人间本想随手将她收回地狱里,可是她胸中超乎寻常厉鬼的怨气却吸引了历寒的注意。
“我问她,如果我能帮你报了仇,你拿什么来回报,她想都没想就说,回报什么都可以。”
“所以,你帮她报了仇?”
“准确的说,是我将人抓到了她面前,任由她折磨致死了。”历寒回忆谷衣折磨仇人时的场景,竟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欣赏。
能得到历寒的欣赏,想来,谷衣当时的表现也很精彩了。
死,从来都不是结束,只要人还记得前尘往事,一切便都无法结束,谷衣虽报了仇,再面对仇人时,却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若无法忘记,即使再过千年万年,那些爱恨也不会消散。
历寒告诉我,谷衣暂时算是没事了,再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只是若要她以后再不会因为仇人相见而失控,只怕是还得费些功夫去消弭那些恨。
“怎么消弭?”我问历寒。
历寒想了想,道:“看看她姐姐如今的境况如何吧,如有不圆满的,去弥补了便是。”
这样或许不能消弭谷衣的恨,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离开时,历寒又提醒我:“你可别亲自去人间改运,有什么要做的,让鸿鹄告诉我就是。”
我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心中有些踟蹰,如果有机会能为谷衣做点什么事,我是积极的,但历寒显然是想揽下所有事。
见我不答,历寒走近,柔声道:“改个运而已,反噬不大。”
像被看穿了所有心思,我惊得不敢看他,想说我又不是担心你,你解释这做什么。
“那我走了,你去看看谷衣吧。”
我回了谷衣床边,她此时还是看起来有些虚弱,裂了魂魄,好比身体大小关节都断了,实在大伤。
谷衣长得眉清目秀,四殿曾形容她的脸,像春日里初开的迎春花,娇俏可亲。
“你说你这么温柔可亲的人啊,谁知道是厉鬼呐。”
我自顾自地对着谷衣说话,以为她听不见,结果她竟然回答我了,问:“厉鬼怎么了?三殿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厉鬼。”
“啊!谷衣!你醒了!”我兴奋得抱住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欣慰。
“好了好了。”谷衣挣脱我的怀抱,我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了。
“我没事,三殿现在可以放心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鼻酸,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说着什么“你可以放心了”的话,之前要灰飞烟灭的时候也是这样,说什么让我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