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我再次看到了那只苍鹰,它停在栏杆上。
泉兮从鹰的腿上取出了一张纸条。
我想凑过去看,却被泉兮挡住了。
“什么嘛,看一下都不行。”
继续往前凑。
那张纸条却被泉兮碾碎在了手心里,一阵风过来吹散了,这精纯的内力,根本就完好无损。
“是谁说自己武功被废的?”
“嘿嘿。”
“你就是个骗子!”
泉兮继续笑,笑得我很想扇他两巴掌,这还是之前那个可怜兮兮的人吗?
“我也没想到,国师这么大方,不仅解了我的毒,还恢复了我的武功。”
“是啊,我也没想到。”历寒大约是当时心情不错,所以顺手多做了一件事,这对于他来说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泉兮来说却是一桩大好事。
我寻思着如今泉兮身强体壮,武功也没问题了,不如赶紧离开这儿。
可是无论我说什么,泉兮都不想离开。
我急了,道:“你脑子是没毛病的吧?好不容易活下来,还非要留下来,我可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真的,没有第二次了。
“还是说你对皇后余情未了,想继续跟着她?”
泉兮听到我提皇后,马上就冷了眼眸,道:“我不会跟着她了。”
“那你留下来干嘛?等着叛军攻城,国破家亡?”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你留下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每个人的结局。”
前些日子,我已经想通了,何必急着离开,看看曾经的大家也很不错,只是有些人的结局注定会比较凄凉了,比如四殿。
“那我也想看看每个人的结局。”泉兮复述了我的话。
还没有等到结局之时,皇后就挟持了皇帝,将人软禁于宫中,就等着丞相带人攻入。在此期间,她也亲自来找过泉兮,大意是希望他能回到她身边,继续做那个得力助手。
可是,泉兮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他想跟我在一起远走高飞,远离俗世。
听到这个说法时,我险些笑岔气。“皇后竟然信了?”
彼时,泉兮靠在回廊转角处,看外头的肃杀风景,笑说:“她不信也没有办法。”
“不过,我们可能真的得离开了。”泉兮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他说,皇后是那种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人,她宁可杀了他。
我说要走你自己走,干嘛拉上我,他看了看行色匆匆的宫人,道:“国师已经离开了,你再留下去做什么呢?皇帝他左右也不过一死,没有什么戏可看的。”
“国师离开了?”我竟不知道。
“不然,你以为皇后哪儿来的底气对皇帝出手。”
正是因为最可怕的那个人消失了,皇后才敢露出自己全部的野心。
大局已定,历寒可能也觉得自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何况他本就不在乎局势,他只是来戏弄他们的,看他们迷乱挣扎与狂热。
知道历寒已走,我最大的留下来的动力也没有了,空荡荡的皇城,吹落一片枯叶都叫人觉得悲伤。
我对泉兮说:“离开皇城吧,我们两个。”
他问:“还真有点私奔的意思。”
“要私奔也不会跟你私奔。”只是本该与我私奔的那个人,已经丢下我离开了。
皇后把控了宫内的所有守卫,导致我与泉兮离开之行非常困难,最后竟是混在死人堆里被运出去的。
乱葬岗。
我被几个死人压着挣扎不起来,一急躁,一双手开始化出弱水原形,更加不得力。
泉兮已经爬了起来,在死人堆里找我,好不容易看到了我吧,却没有立刻要救我的意思。
“喂,快点把这些死人拉开啊!”
“如果我帮了你,你拿什么报答我呢?”
我好容易才憋住脏话,道:“那您老想要什么报答呢?”
“告诉我你跟国师到底什么关系?”
“没关系!爱信不信。”
泉兮愣了会儿,还是将我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两人一身血污,狼狈至极。
真得感谢这世风日下,宫里往外运死人都是一车一车的,可是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有机会逃出来。
“其实,皇后完全可以将皇帝杀了,自己称帝,干嘛还巴巴地等丞相来呢?”说起这个丞相也是奇怪,我入了皇城那许久,就没见过他,据说在外地平乱,听起来也是有够离谱。
到底是平乱还是作乱,大家心知肚明,唯有四殿那个傻子,什么都不管。
“她做皇帝?你也真是敢想,开国以来就没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
“女人怎么了?”
看似荒唐的泉兮,其实一肚子迂腐思想。
“我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只是没这个先例啊,何况皇后那样的人,就算做了皇帝也只会是个暴君。”
“暴君?某人不是就喜欢她吗?”
泉兮默不作声。
得知皇帝被杀的消息是在半月后,那会儿,我和泉兮已经走到离皇城很远的地方了。
据说是被入城的叛军斩杀,但具体何人所为却不得而知,我在心中默默给四殿念了段往生咒,可怜的皇帝,你终于要去做阎王了。
只是无缘得见,荒唐如他,怎么成为的阎王,可是一想,无能如我,亦当了阎王,四殿又怎么不行了。
泉兮问:“听说皇帝死了,你伤心什么呢?”
“只是感慨啊,人一生还真是短暂。”
我打算回去山寨里找时州,但泉兮想让我跟他去另一个地方,那是一个世所鲜闻的江湖组织,原来上回苍鹰送来的信就是那个江湖组织的。
“你看我武功也不好,脑子也不行,去那儿干什么呢?我啊,还是回寨子里去当压寨夫人吧。”压寨夫人是戏称,事实上,以前寨子里很多人也确实把我当压寨夫人了。
“谁说你不行了,我看你灵得很呢。”
“何出此言?”
“虽然你不说吧,但直觉告诉我,你一定不简单,能说动国师的人,我还没见过第二个。”
可能是以后注定会成为夫妻,所以冥冥中,历寒也没有杀我,更没有如何为难我,我把这当成很自然的事,其他人看来却非常不可思议。
不知道为何,泉兮见我坚持要回土匪窝里去,也放弃了去那什么江湖组织的打算,还写了信让鹰送回去。
“那鹰,我瞧着不像俗物,怎会听你差遣?”
“它很有灵性的,能听懂人话,从小就跟我在一块儿。”
岂止是有灵性,根本就是妖物,不然怎么会几万年后依然存活着。
“它有名字吗?”
“没有。”
“怎么不给取个?”
泉兮建议我帮忙想想,我随口道:“反正是跟着你的,不如叫小兮,小泉啥的。”
“太随便了吧。”
讨论了半天,鹰还是叫鹰,也没得出个什么有用的结果。
在这种战乱年代奔波,很容易建立起同袍战友的情谊,哪怕是我与泉兮也不例外。他嫌我长得太招人,总是被人贩子盯上,所以害他一路上老是跟人打架。
“你看我救了你这么多次,都够你以身相许好多回了。”
“说得好像我没救过你一样。”
一路上,防盗防贼防流寇,经历不可谓不丰富,最啼笑皆非的一次是,我俩都中了蒙汗药,他被一个女山贼看上,硬拉着他拜堂成亲,他倒好,还真跟人家入了洞房。
第二天告诉我,山贼“食量”太大,他承受不起,带着我飞也似的跑了。
然后又是一路逃亡,我腿摔断了,腿一断,便现了半截原形,他以为是我尿床,一裤腿的水。
为了解释我的真身一事,我索性恢复了真身,以水形落到了水壶里。
“你倒是轻松了,这下只有我一个人跑了。”
“我这不是为了不拖累你嘛。”我不会承认,我是因为失去了法力,要再次变回人形需要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