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烂柯山, 就没有人给你做吃的了, 飖儿, 阿娘最后给你做一碗馄饨吧。”

自从走入无情道, 过往记忆都失了色。叶飘飖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动容了。

可是……

叶飘飖吃了一口馄饨。

馄饨很好吃，对别人来说过于多的酱油, 对于他是恰到好处。

叶飘飖吃相很文雅, 吃起来却很快, 头微微前伸，嘴巴一张一吸, 薄如蝉翼的皮和敦实的肉馅滚进他嘴里，牙齿咬下, 丝丝入味。

母亲不太会做饭，但是老喜欢亲自下厨, 调味偶尔才会误打误撞碰对, 每次不是酱油倒多了, 就是盐洒少了。

吃了七八年难吃的饭菜，修行后，辟谷起来也很快。

在他八岁那年，母亲一次外出, 替他找锻体的药材，断了一只手后, 他就再不用吃母亲做的食物了。

直到他离家那天，母亲用仅剩的左手替他煮了一碗馄饨。比这碗难吃多了。皮厚，馅倒是不少, 因着捏得奇形怪状，最后在锅里烂成疙瘩汤。

可那时候他吃得比现在认真多了。一口接一口，小心翼翼，就怕吃得快了，要快点走。

叶飘飖连汤喝完了。

他浑身变为透明，肉眼可见骨骼肌理。额头，胸口，小腹分别是人的上中下丹田，其上各旋一枚金丹，丹上已成婴儿形貌。

一道金光如流水般，遁起天门，乘赴丹田，通出三枚金丹婴儿的经脉。

咔嚓咔嚓——

金丹碎开。三个可爱的婴儿卧在各自的丹田上，双眸紧闭。

二娃：“碎丹成婴？”她震惊地看向叶飘飖。

十八岁的元婴，比她那传说中二十岁成元婴的娘还早了两年。这是怎么样恐怖的天赋！

二娃缓缓握紧拳头。

她承认，她还没有看透。她想要成为大爷爷、三爷爷，还有她死去的娘亲的骄傲，那么，她身上的名声必须洗清。不能是废材，也不能是花痴，她必须找到适合她的修炼的方法，然后，比叶飘飖还早成婴，这样，别人提起她，就不会是那个觊觎叶飘飖的花痴，而是，少年天骄。

她要在十八岁之前，成就元婴！

叶飘飖的师尊好似并不意外：“悟了？”

叶飘飖脸上露出浅浅笑意：“悟了。”此前的冷心冷情，一扫而空。

有情？无情？忘情？

都无所谓，他只是不想忘记三年前那碗馄饨的味道。

“十八岁的元婴，很好，只是，不要自大。”叶飘飖的师尊很有中国式家长的感觉，夸奖完后，立刻开始用别人家的孩子来打击自己家的孩子，美其名曰，防止骄傲自满，“听闻剑尊二十五岁入道，此前只是凡人。一朝悟道，立地成元婴，更是只用三年时间，将元婴所化三尸斩尽，成就渡劫。”

听到“一朝悟道”，大娃手一滑，打翻了桌子上装筷子的竹筒，引来那对师徒一瞥。二娃也不听那些消息了，快步走过来帮大娃一起收拾。

大娃低着头捡筷子：“谢谢。”

二娃：“客气什么，我们师兄妹啊。”

大娃嘴唇动了动，想说一句你是夺舍的，又不是我真的师妹，但是想起老爷爷的叮咛，不能打草惊蛇，只好沉默以待。

发现不过是普通的打翻了东西，师徒俩同时收回目光，继续对话。

年轻的道：“我不自大，他走他的道，我走我的道，何必相论。”

年老的欣慰一笑，“如此你才是真的悟了。”

“既然你悟了，我们便走吧。”叶飘飖的师尊瞧向姜星秀，“店主，请问那份馄饨多少钱？”

姜星秀报了个可以吃千万碗普通馄饨的数，叶飘飖的师尊带着些许肉痛，将帐付清。

叶飘飖欲言又止。

他那话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从那诡异的“无情道”中脱离出来后，他有感觉，剑尊走的无情道……似乎并不是真的无情道。

像是一条错误的道。

一条错误的道怎么能和一条正确的道相提并论呢？

还不知道该不该跟师尊说自己的感觉，叶飘飖就看到师尊向他伸出手。

他面露不解之色，他师尊白他：“小崽子没点眼色。你师尊我年纪那么大了，不扶着，仔细我脚一滑，一跤摔出毛病来。”

没听说过三尸境的修士能摔出毛病来的。

叶飘飖却也习惯自家师尊想一出是一出，没想太多，上前扶着师尊往门外走去。

才出了店没多远，叶飘飖的师尊一个踉跄，险些一语成谶，真摔了去。

“师尊？！”叶飘飖没反应过来就先用手拉了一把，随后才问：“怎么了？”

“……腿软了。”

叶飘飖的师尊缓了缓，扒着徒弟慢慢往前走几步，试图驱散一整条腿传来的酥麻感。

“从之前坐下去起，我就一直腿软了。”

“为什么会那样？师尊你之前腿受伤了？”

徒弟不解，当师尊的抹了抹汗，语速很是艰涩：“我……嗯……你不懂，你现在的层次，不知道一些事情很正常。”

事实上，朱七能知道，多亏了他有个疼爱他的好师父，很多事情只要他问，都能拿来当故事给他讲——比如“人生百味”的姜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叶飘飖的师尊，属于另外一种，徒弟没到一个层次，就咬死了不松口，“你只需要知道，日后碰到店主，以礼相待，绝不可冒犯，否则会给门派都带来灭顶之灾。”

“是，师尊。”尊师重道的好孩子面上不打破砂锅，心里却在嘀咕：师尊是害怕店主……害怕到腿发软的？

“二娃。”姜星秀等二娃收拾好碗筷，喊她过来，“你想不想去掉脸上的胎记？”

二娃的脚步一下子乱了章法。

她停了下来，与姜星秀对视，面具后面的眼睛亮如星辰：“三爷爷，这个可以治吗？”

她是个颜控，一个颜控，绝不能忍受自己是个丑八怪。

姜星秀当然可以治。

二娃脸上的，与其说是胎记，不如说是一个封印，姜星秀告诉二娃，这封印应该是她娘给下的，用来封印她的体质。解除封印后，自然会露出本来面貌。

并且，可以修炼了。

“我娘……为什么要封印我的体质？”

在这个以修行为荣，强者为尊的世界，让她不能修炼？

“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不管是发生什么，我都能护住你。”

二娃脸上的是五行封印。

所谓，酸属木、甜属土、苦属金、辣属火、咸属水。姜星秀给她做了一份凉拌苦瓜，以五味破五行。

每道菜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味，凉拌苦瓜更是五味俱全，蜂蜜与苦瓜交织，用蜂蜜的甜冲淡了苦瓜的苦，腌上盐，本来该切上甜红椒摆盘，可甜红椒并不辣，姜星秀便切了朝天椒拌在里边。

最后，用小调料碟摆上醋。

“好漂亮的苦瓜呀，就像白玉一样。”二娃惊叹，“这是什么苦瓜？”

确实该说漂亮。那苦瓜姜星秀特意切成玉米粒的形状，一层层叠出花来。无论是横看侧看，都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姜星秀笑道：“就是白玉苦瓜。”

二娃有些舍不得吃了。

在姜星秀再三催促下才动了筷子。

苦瓜焯过水，沾了醋吃起来又脆又爽。“苦瓜花”摆了五层，第一层，酸甜苦辣咸，以酸居多，其他四味为辅。第二层，以甜为首，酸苦辣咸为众星捧月。第三层就是纯粹的苦，蜂蜜的甜和醋的酸都无法喧宾夺主。余下两层便是辣和咸依次作为主导。

一碟凉拌苦瓜，做出了五种奇妙的味道。

二娃吃得很香，拌了三碗饭。

吃着吃着，脸上封印便逐渐消散，露出了小姑娘精致的容貌。

姜星秀弯了弯眼。

皇帝跟他说过，当年的长公主可是玄若皇朝第一美人，身为她的女儿，顾长安也不会差。

二娃停下筷子，并不打算去盛第四碗饭了。

“三爷爷，阿娘给我留了消息。”二娃神色复杂。封印散去后，她脑子里就多了一段文字，告诉她，如果机缘巧合之下，她能解除封印，那就真的是命数了，便会告诉她，为什么她小时候会孤身出现在京城，并且魂魄不全。

姜星秀便知道了，他的侄女在离开京城后，四处游历，中途碰上些许事情，认识了二娃的父亲，同时被一个势力追杀。两人在互帮互助中产生情愫，诞下一女，随母姓顾，起名长安。

那是什么势力，留给二娃的消息没说。他们夫妻去了哪里，消息里也没说。还能说给二娃听的，就是关于她的体质。

是混沌之体。得上天眷顾的体质，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传说只有上一任混沌之体死亡后，才会再出现的体质。那个神秘势力前期追杀二娃的父母，是为了杀人灭口，后期追杀，就是为了夺走二娃。

姜星秀点头：“还活着就行。”

只要活着，姜星秀就能找到人。

“人生百味”老板的影响力，比二娃想象的要大。听说只要找到影象——皇帝提供——上的人，便能向姜老板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整个修仙界，都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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