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表情暴露了自己,裴然抿抿唇,说:“我没生气。”
严准刚要说什么,手机就响了,是林康打来的微信电话,林康身为告密者现在已经不心虚了,一心只想吃瓜,火急火燎地让严准看微信群。反正那几个当事人差不多都退群了,也不会再吵起来。
严准接通时按的免提。
严准淡声说:“看到了。”
林康愣了一下,不太确定:“我是让你往上翻翻,他们太能刷屏了。那什么,裴然刚刚进群了……”
“我知道。”严准说,“然后呢,有事?”
林康被这么一反问,梗住了,好半天才说:“没事,那我……挂了啊?”
严准“嗯”一声,率先挂了电话。
裴然没想到他会看群,皱着眉听他打完这个电话,沉默半晌后说:“抱歉,是我之前没有处理好。”
他没想到事情会被扭曲成这样。
严准单手抱着纸盒子,另只手插兜:“无所谓。”
这是关乎名誉的事,严准还莫名其妙“被出柜”,裴然不觉得无所谓:“我会再跟他谈,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真不用。”严准顿了一下,“你不是替我出气了?”
几句话而已,算什么出气。
裴然现在再回想,觉得自己确实是被气着了。他很少冲动做事,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
裴然平时要么没表情要么带着淡笑,生起气来格外明显,严准多看了几眼,伸手揉揉他头发:“晚饭吃了没?”
两人去了一家面馆。严准对吃的不挑,训练那会儿经常为了训练一天就两顿,其中一顿基本是泡面,倒不是俱乐部穷到养不起选手,主要还是图省时。
他们正好占了店里最后一个空桌,现在是饭点,热闹,巴掌大的店里只有一对夫妇忙碌着,好几碗面放在出餐口处没人端,严准干脆起身过去自己拿。
严准端着面回头,看到裴然静静坐在角落里,整个人与旁边斑驳的墙壁格格不入,正盯着面前装筷子的空罐出神。
严准把面碗放到他面前,顺手扯出一双筷子掰开,放到裴然的碗上。
裴然吃面也是细嚼慢咽的,面汁漫在他嘴唇上,很快就被他舔干净。
“手还疼吗?”裴然看着他的手腕,“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严准其实伤得真不重,手腕也只是皮肉伤,怕感染发炎才包了个纱布。
“一点,不严重。”
严准吃得很快,吃完的时候,裴然碗里还剩一半。
裴然夹着面,看了看严准,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空碗。
见裴然吃面的速度变快,严准道:“慢点吃。”
裴然咽下一口后说:“马上好。”
看他脸颊被面塞得鼓起,严准觉得好笑,说:“我以前习惯了。”
裴然抬眼:“嗯?”
“刚打职业的时候,因为是新队伍,约不起训练赛,只能去给其他战队的训练赛凑人头,经常吃到一半被叫去。”严准说得云淡风轻,“后来饭都端到电脑桌前吃,大多时候都吃面。”
裴然很少听严准说这些,他捏着筷子,犹豫着问:“那时候……工资很少吗?”
“一个月几百一千。”严准说,“我还好,很多人刚入队的时候没工资,只包吃住。”
那是裴然没接触过的世界,他挑起眉,惊讶又新奇,吃东西的动作也不知不觉慢下来。
晚上六七点正是堵车高峰期,两人走出面馆时,路上正好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喇叭声。
严准说:“这个时间点不好打车。”
裴然点头,正想说他可以坐地铁。
“看场电影再回去?”严准问。
进了电影院,最近上映的电影只有两种,一种是看了封面和简介就知内容的都市恋爱电影,一种是小学生都不会被吓着的国产恐怖片。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出了影院。
紧接着又去了附近的游戏城,今天周五,一到晚上已被学生们全面攻占,几乎所有机子都要排队。
饭点,旁边的篮球场也空无一人。
从球场出来,裴然莫名觉得好笑,之前那些情绪已经没了影。
他们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没人开口要离开。
入了冬,夜风吹在脸上有些痒,裴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严准蓦地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带没带身份证?”
裴然怔住,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他,又偏头看了看旁边的酒店,脑袋瞬间空白,好半天才哑着声应:“带了。”
然后他就被严准带着走了。
每个娱乐场所都有冷清或休息的时候,只有一个地方不会。
男生们并排坐着,整个网吧充斥着一句句“你是真他妈菜呀”、“你这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普度众生枪法”和“上啊上啊你在后面看斗鸡呢”,热闹非凡。
严准推开玻璃门,见身后的人脚步迟缓,很轻地挑了下眉:“不想玩?”
“……”裴然说,“想。”
严准和网吧老板是老熟人了。这家网吧价格较高,不过干净,消毒很到位,包厢的隔音也很好,客人们还是愿意来。
严准轻车熟路地开了个双人包厢。
包厢椅子又大又软,坐得很舒服。严准拿出手机翻消息,他的手机在面馆那会儿就一直在振。
他刚回了林许焕一个问号,对方就立马打了电话过来。
“哥,打游戏吗?”
严准输入密码开启电脑:“不训练?”
“今天周五,休息。”林许焕说,“来吗?我们刚吃完火锅,马上到基地了。”
严准问:“几个人?”
“两个,就我和阿鱼,其他两个找女朋友去了……”林许焕顿了一下,“咋了哥,你那还有人?”
严准没应他,把手机拿远问:“他们叫打游戏,去不去?”
裴然问:“你的手能玩?”
“不影响。”
裴然说:“那好。”
林许焕又问了几句,严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转头看见裴然已经上号,并开了一局训练场。
他挂了电话,问:“怎么开了训练场?”
裴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靶子:“玩得不好……想练练。”
虽然只是游戏,也不能总拖队友后腿。
看了一会儿,严准说:“去换个握把,换成轻型。”
裴然:“嗯?”
“枪口也换成补偿器。”椅轮在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严准起身,说,“我教你压。”
裴然正戴着耳机专注打靶,一梭子弹打完才后知后觉地问:“怎么教……”
话还没说完,裴然背脊一僵,整个人霎时间顿住了不敢动。
严准从侧后方环着他,淡声问:“想先压多远的?”
两人进屋后都脱了大衣,里面是薄薄的长t,姿势问题,他肩后某处不可避免地和严准贴合,炙热温度透过柔软的布料传达过来。
裴然呼吸暂停了几秒。
严准问:“嗯?”
“……都可以。”裴然说,“你随便教。”
严准挑了个不远不近的靶子,说:“你压一遍。”
裴然听话地开枪,四十发子弹出去,靶子身上只有几个弹孔,换做是会移动的敌人,压根一枪中不了。
裴然默了默,解释:“我没发挥好。”
严准笑了一声,很轻,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裴然耳尖上,裴然瞬间噤声。
“知道了。”严准说,“装弹。”
裴然装上弹,想再试一次,手背就被人握住了。
严准掌心很烫,带了力,说:“每把枪的后坐力都有规律,m4没那么抖,你压的时候幅度不用这么大……”
裴然完全是被他的力气牵着去挪的鼠标,子弹出膛,靶子上瞬间布满弹孔。
“实在不行,可以蹲下或趴着,后坐力会减小,试一试。”严准说着,伸过另一只手去按裴然键盘上的蹲下键,手臂跟裴然的脖颈碰触,都是一片滚烫。
“侧头压枪也能减少后坐力。”
“打的时候,尽量瞄头。”
低沉的声音一句句落下,裴然屏息由着他操控,子弹换了一次又一次。
“会了吗?”
裴然张嘴,好几秒后才说:“……好像会了。”
好像?
严准挑眉,还想再问,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林许焕打来的。
严准松开他的手,转身去接电话。
“干什么?”
林许焕说:“哥,我们到家啦,你们快上号。”
严准说:“上了,自己不会看?”
“可我拉你半天了,你没反应啊。然宝贝也在游戏中。”
严准扫了眼屏幕,看到了邀请消息:“在教他压枪,马上。”
裴然长舒一口气,趁严准在打电话,悄悄地、慢吞吞地放开了鼠标。
他的手指头全麻了,掌心渗出汗,手背被人握得太久,忽然松开,能感觉到细微的凉,手心还能感觉到心跳引起的震颤。
进了游戏,耳机里很快被林许焕的叽叽喳喳所充斥。
“来,然宝贝,过来我这儿,往树上开几枪。”林许焕半开玩笑道,“让我看看我哥教得怎么样,教得好的话,我也找他报个班。”
裴然被催得没办法,只好对着那棵树开了一梭子。
弹孔歪歪扭扭,从中间飘到了树枝上。
林许焕:“……”
林许焕走上前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然宝贝,我哥都教了你什么啊……”
裴然噎了一下,收起枪回头去找严准。
其实严准教得已经很详细了,但他根本没法听进脑子里,他当时唯一的想法是,他的心脏仿佛跳得比枪声还快。
林许焕说:“哥,你以后还是别误人子弟了。然宝贝,哪天你来基地,我教你压,咱们目光放远一点儿,直接压四倍ak。”
裴然还没来得及拒绝。
“闭嘴吧。”严准说,“轮不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