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人撤退了?”苏兴德支起望远镜,看着黑乎乎的人影向远处涌去。
苏问蕊已经燃起了花灯节上苏寒月买下的狼形花灯,将其固定住,然后将放大镜放在下面,再用小镜子投射到远处。
黑夜就像一张黑色的大幕,狼形花灯的影子被投射到上面,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最后狼形被一片火海吞噬。期间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却如同在鞑靼军之中投下一枚重磅**。
一石激起千层浪,鞑靼军沸腾了,他们所崇敬的狼居然被火焰焚毁,这是否象征着他们这次出征必败的结局。
鞑靼士兵发出悲鸣,他们的狼神发怒了,所以这次战争他们没有得到庇护,死伤才会如此惨重。
这狼图腾被火焰烧毁当然是苏问蕊的功劳,是苏寒月教给她的,在家中已演练过好几遍了。
苏兴德他们还来不及庆祝,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
“苏代指挥使,赶紧追上去将他们杀得个片甲不留。”大皇子派来的巡视官张高澹不知何时钻了出来,穿着件粗布衣裳,若不仔细瞧根本认不出是他。
原来张高澹在小镇里等消息等得心焦,虽然每过两个时辰都有人来传消息,但那些传消息的人都说得含含糊糊的,再问便推说不知。张高澹无法,不想被鞑靼人抓住,又不想错过立功的机会。几番纠结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改换成了平民百姓的装束悄悄的潜回了雁门关。
刚到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他以为战争结束了,结果是刚刚才开始。猛然间发出震天响的喊杀声吓得他一哆嗦,差点就立刻掉头离开了。忍了半晌终是留了下来,再后来便听到杀喊声渐渐远去。他便带着人上了城楼,刚上来便听到士兵的欢呼声。
张高澹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立刻命令苏兴德前去追击。这样的机会他可不想放过,立军功呢!
苏兴德当然是不愿追击的,虽说将鞑靼军击退了,但鞑靼并未受到致命性的打击,元气还在。只是被“战泉”吓怕了,又经过苏问蕊的蛊惑,以为真的是狼神发怒了才收兵的。
若是追击,鞑靼军肯定会把战败的气撒在他身上,能不能全身而退还都是个问题。
张高澹见他不动,怒得一拍桌子道:“你敢不尊军令,小心大皇子将你抄家灭族。”说话时,眼睛从躲在宋信成身后的苏问蕊裙角扫过.
苏兴德本是逃难出来的,家里的人全都死光了。哪来的什么家族,苏家所有的五服以内的就他一个。他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有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那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没人可以随便触碰。所以只要涉及到他们,苏兴德便会以他们的安危为先,在无法抗拒的时候会无条件的服从。
明明知道张高澹不过是恐吓之词,苏兴德偏偏无法抗拒。也知道去了有可能是送死,所以无法派自己的同袍前去。苏兴德亲自披挂上阵,宋杨宋千户拦都没拦住。他本想着若拦不住就自己替苏兴德去,可苏兴德却抓着他的手臂不让,并将苏家的几个孩子托付给了他。
明知道有可能回不来为了孩子却还是去了,宋杨这样铁打的汉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差点冲上前去将张高澹给掐死。
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狗屎一样的张高澹,宋杨从始至终就没瞧得上他一眼。
苏兴德不愿拿士兵们的命去堵张高澹的欲壑,他只点了五百骑兵。向张高澹的回禀是步兵对上鞑靼军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一时难以集结,他便只带这五百骑兵先去追击。后续兵力等集结好了,再行接应。
刚骑上马准备出发,林文盛突然出现了。其实林文盛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战争的进程,当他听说鞑靼军被击退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后来又听说苏兴德要去追击鞑靼军,颇为不解。打听之下才知道,是朝中派来的巡视官让苏兴德去的。明显是送死的追击,苏兴德迫于无奈只得应下,并且只带了五百骑。虽说骑兵在与鞑子迎战时比步兵有优势,但鞑靼人是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而且他们的马比汉人的马品种更优良,真打起来汉人根本不是对手。
“你来这儿作甚?战场杀敌是咱们守关将士的职责,与你这个平民百姓无关,快回去。”苏兴德瞧出了林文盛的意图,扬起马鞭打算撵他走。
“苏指挥使啊,你便让他去吧。”林老由林青扶着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你是林家的恩人,便让他跟在您身边保护你吧。”林文盛可是跟着鞑靼军作战过的,而且他虽是奴隶但武艺颇为高强,又生长在草原上。在草原这种地方,环境对于战局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苏兴德再欲推辞,见林老便要跪下,忙虚扶一把应了下来。心里却不觉有些好笑,在战场中打滚这么些年,第一次居然需要人保护。
五百骑兵就这样随着苏兴德出了关,马蹄扬起的烟尘如雾般将他们的身影全部笼罩其中。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林青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爷爷,您说苏指挥使还能回来吗?”林青终是没忍住,将这不吉利的话问了出来。
“能,一定能。有你爹爹守着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林老斩钉截铁的回答。
“什么?追击鞑靼军出关了?”苏寒月一听苏问蕊哭哭泣泣的叙述此事,便顿觉不妙。本以为想了这许多办法应对鞑靼入侵,苏兴德应该不会有事了。却没料到,临到了最后还是出了事。这该死的张高澹,苏寒月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问清了是谁派苏兴德出关的,心里将张高澹家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可这样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等她知道林文盛跟苏兴德一起去时,苏寒月便让人拴了马车,匆匆忙忙的去了林家。
都说穷寇莫追,明知这一趟凶多吉少,那挨千刀的张高澹偏要让苏兴德去追。害得苏寒月精心设计的“保卫苏家”之作战计划化为泡影,更让苏兴德的生死未来变得扑朔迷离。
“听说你爹也跟着我爹去了?”苏寒月跳下马车,气喘吁吁的拉着林青问。
林青很淡定的点头应道:“是。我爹说他若不去,苏指挥使必然凶多吉少。”
“那他去了是不是就能救我爹回来?”苏寒月就想知道林文盛到底有多少把握救下苏兴德。
林青摇头道:“我爹只说,他去了至少能保住苏指挥使的性命,并无其他。”
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只要苏兴德能保住性命便能想办法回来,那她是否便不用这样担心了。
苏寒月稍微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林家的门坎上。刚刚因为急着问,苏寒月一把拉住来开门的林青,两人在门口一内一外的站着说话。这会儿,苏寒月坐在门坎上,林青也迈了出来同苏寒月并排坐着。
林青比苏寒月大好几岁呢,现如今已经抽高了不少,只是还比不上林文盛而已。但声音已不知不觉带上了些沙哑,偶尔夹杂着男子的低沉。
“我爹爹说了,若他半月之内未归便是往鞑靼的王城去了。爷爷说,若是那样,我便要跟爷爷同去鞑靼王城接应他们……”林青如同拉家常般述说着林老的计划。
“你们要去……”苏寒月眼睛瞪得老大,声音拔得老高,刚说了几个字便发现此事不宜宣扬,忙压低声音道,“……要去鞑靼王城?”不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吗,为什么还要回去?
林青难得的伸手抚了抚苏寒月的头,叹了口气道:“总不能留爹爹一人在那里,一家人就该在一起的。”随后目露不舍的看了她一会儿,“你为何还这么小呢,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什么?”苏寒月不解的看了林青一会儿,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渐渐不语。
看到苏寒月的反应,林青有些惊讶,轻声的问:“你知道我的意思?”
苏寒月眼睛一转,把头一歪,“你是甚意思?”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她实在没料到自己才七岁而已就能“招蜂引蝶”了。
林青被她一噎,脸顿时胀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对峙了半晌,林青从怀里摸出一块儿黑色的玉石递给苏寒月,“这是我家祖传的,是太奶奶当初被掳时的贴身玉佩。后来她给了我爷爷,爷爷又把它给了我爹爹,这次爹爹离家前将它留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你。”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可不能收。”苏寒月坚持不要。开玩笑,要收下了那不就是答应了?这个时代的人是最注重这些的,她才不想这么早早的就把自己订给人了,而且还是个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面的人。他们若真是去了鞑靼王城,也许这辈子都无法与苏寒月见面了。她可不想学那些把自己一辈子都给搭上的贞节烈女,就为了给自己混个好名声,立个牌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