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流城虽位于蒙州境内,但其实它和岳州境内的山区很近,从岳州山间下来的岳泉溪,出山区后就环绕在泉流城外,最后在城的西南方汇集成镜泉湖,是泉流城一地的名胜。
镜泉湖周遭除有名门世家的别院,还有不少古道观,是泉流城一地的避暑胜地,也是秋猎圣地,因为从此去,最接近岳州山区,镜泉湖与岳州山区之间的不少乡镇,因成皮毛、山产集中地而兴旺起来。
其中最大的山胡镇,就成个中翘楚。
山胡镇位在山桃县,现任县令是个年近四十的鳏夫,姓唐名介人,唐大人和岳城的卫大人是同年,和卫大人不同的是,唐大人的子女运比卫大人强,卫大人到现在还没儿女呢!
唐大人长子唐伯瑞已经成亲生子,小夫妻两正等着二胎,唐大人的夫人就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小女儿唐淑惠今年刚及笄,按说,小姑娘应该是家里最得宠的,实则不然,最得宠的,不是她,也不是她那大侄子,而是比她大两岁的小姑姑,唐大夫的幼妹。
这位唐三小姐唐香姝是唐大人父母的老来女,生来最是得宠。
就连她那有望成为秀才的大侄子唐伯瑞,都比不上她在唐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得脸。
唐大人去岁进京述职,唐家人则待在山桃县等消息,看他是原职留任呢?还是高升他职。
年后消息传回山桃县,唐大人高升了。
升任流泉县县令,虽和山桃县离得很近,可是流泉县和山桃县等级大不同,一个是上等县,一个不过是三等县,这当中的差别,就以县衙所在看得最明显不过。
流泉县县衙就在流泉城,那可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城,虽比不上岳城和湘城,但位于官道必经之地,流泉城的繁华可见一斑。
山桃县县衙所在地,不过是一略大的山胡镇,这差别能不大吗?就算山胡镇如今因为是山产、皮毛的集中地而出名,却仍比不上流泉城。
当黎浅浅一行来到流泉城驿站时,管驿站的官员就站在外头相候。
“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上任流泉县县令一家还在等他的消息,因此赖在县衙不走人,唐介人还在京中未归,唐家人自然不好赶人。
可是山桃县新任县令已经抵达,他们也退不回去,想想,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为此去租宅子不划算,住客栈太费钱,于是唐老太爷大手一挥,咱们住驿站去。
驿站的驿长知他们是流泉县新县令的家眷,不敢有所怠慢,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院子暂住,原本以为只需要住个十几二十来天,谁知,他们一住就住了近三个月,就连过年都是在这儿过的。
然而,流泉县前任县令直到现在,依然音讯全无,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人是被参了,还是犯了什么罪被收押了,要不然怎么从年前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可看他家里人的样子,又不像是坏了事,年前照样走礼,年后照样举宴,丝毫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似的。
这也让唐老太爷不敢派人上门驱赶对方。
同样的,驿长也不敢驱赶他们。
因之前经过时,蔡内官他们都不曾住驿站,因此根本不晓得,流泉城驿站有人长住,好院子都被霸占了,这会听驿长这么一说,顿时有点蒙了。
这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别让他们在黎教主师徒和黎三少爷面前丢脸啊?
驿长也很为难啊!这来宣旨的内官回宫后,可是要向皇帝回事的,要是把路上遇到的这事儿往上那么一说,那,他肯定得吃挂落,只怕唐大人一家子也逃不过被告上一状。
可就算如此,为难是眼下啊!驿站年年修缮,但总是会有力所未逮之处,去年年底更因为有唐大人家眷在此,所有的修缮都得紧着他们一家子。
原是要修缮那些空院子的,可是唐老太爷说了,反正又没人住,修什么修呢?他们住的院子都有人住,要是没修缮好,下雪冻着他们,算谁的错?
那还用得着说吗?唐家人肯定怪在他们头上嘛!所以所有的修缮费用全都挪去修唐家人住着的院子,而空着的院子,因为未能及时修缮,屋瓦掉落而致家俱泡水,屋里潮湿墙壁生潮发霉。
驿长就等着唐大人上任,拨下修缮款项后,好一次将这些问题给修整好。
眼下还没来得及动工呢!没想到就来了大人物。
宣旨的天使啊!这可怠慢不得。
两边都得罪不得,现在,怎么办啊?
黎浅浅听刘二回报之后,忍不住笑喷了!
她这是什么运气啊!不过要过个夜,怎么就这么难呢?可是他们这一大群人,叫他们退让,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以品级来论吧!”黎浅浅对刘二道,“唐大人是流泉县县令,那是几品?宣旨的那位蔡大人是几品?再去查查,跟着唐大人一家住在这里的,有没有不是官眷的。”
“蔡大人是正五品公公,唐大人则是正七品县令。此外,住在此地的,难道会有不是官眷身份的吗?”
“唐大人既然带着父母一起上任,兴许还有些擅巴结其父母的族人也跟着呢?”说着黎浅浅飞身上马车旁的树梢,刘二跟着飞上去,黎浅浅指着那一片明显是新修缮过的屋顶道,“瞧,那一片屋子,可不止两三个院子,算一算约莫近二十个呢!唐大人再能生,他能生几个孩子?能占几个院子?”
刘二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黎浅浅又续道,“咱们这一行人,加上宣旨天使和御卫,大概需要三个三进院子,这还是因为不能怠慢宣旨天使和御卫们,才需要三个院子,如果都是我们自己人,两个院子足矣!”
挤一挤就挨过去了,再说了,夜里还有人要当值呢!
可是唐家人却足足占用了驿站中近二十个院子?当然啦!这些院子有大有小,大的有四进,小的也有一进,如果说,一个院子里住的一家人,那么依附着唐大人一家的,至少也有十几户人家?
真正具有官眷身份的,也就只有唐大人的儿女、父母,兄长和外嫁的姐妹,严格说起来都不具官眷身份,更论是来依附他的唐氏族人了!
刘二笑着应了一声,转身走了,黎浅浅站在树梢上,看他招了几个鸽卫,很快,鸽卫们领了令就四散开来。
黎浅浅这才慢吞吞的下了树,和春江她们打算去看热闹。
有人来驿站了,还可能把他们一家老小赶出去?
唐老太爷一听哪还坐得住?扶着长孙的手出来了。
能进驿站,还有可能把他们赶出去的,那肯定也是个官,他打算比官阶比不过,就拿自个儿的年纪出来压人。
可谁知,对方有个比他还老的老人家,章老在谨一的扶持下缓缓的走过来。
比老啊!谁怕谁?
黎漱呢!嗯哼,大家都不想让他下车,他自己也懒得下来搭理这些人。要他说啊!直接进城,直接买座宅子住就是,省事省时间。
就是这财大气粗的作派,让大家都不想他下车,万一这作派把对方惹毛了,咋办?听说他家男主子是流泉县县令呢!万一日后,他因此事找他们的麻烦,或意图侵占他们在流泉城的房产怎办?
要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能不交恶,那是最好。
然而看对方的作派,似乎不想交好啊!
看到唐老太爷出来,驿长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恶狠狠的瞪了跟在唐老太爷身后的高驿卒一眼,这家伙打进驿站做事起,就一直跟他作对,现在倒好,竟然直接投靠唐老太爷了!否则唐家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出来?
唐老太爷平常最喜欢依老卖老,走起路那是慢得跟乌龟有得比。
驿长对唐家人颇为不满,虽说过往官员住驿站是惯例,可多少都要付食宿费,否则光靠上头拨款,根本不足以撑起驿站的经营,他们日常除了要招待路过的官员、官眷,最重要的是信使们,以及供他们使用更换的马匹,流泉驿站是陆路驿站,只需养马,不像有的驿站是水陆两通,除要养马还得保养船只。
每年上头拨下来修缮的款项,驿长都会尽量平均使用,务使每座院子都堪住人,不致破烂到无法居住。
然而因为唐家人的入住,他只能紧着他们一家子,院子的修缮出现偏差,才导致现在空院子几乎都无法住人,这也就算了,唐老太爷还私下向他索贿,并直言等他儿子回来,就让他儿子帮驿长调个轻松的差事。
驿长的爹在这里干了四十多年,他也在此地做了二十多年,他儿子也在这儿做几年了,几乎是他一家的根,叫他们挪窝,还真有点不惯,再说了,他们还有自己的生财之道,岂能因此丢了?
不过为了不得罪唐老太爷,他还是给了,只是不多,他才不想喂大了这老头子的胃口。
可是驿卒中,不乏想往上爬的人,这些人可给了唐老太爷不少银子。
他们的家人为了儿子、丈夫能出人头地,没少巴结唐家人,于是乎,这家子住在驿站里头,不止没付半毛钱,还收受不少银钱,以及各式各样巴结讨好的礼物。
可说是有吃有拿啊!
现在竟然还想跟来宣旨的天使对着干?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难道就不怕天使回京后,在皇帝面前告他们一状吗?
既然唐老太爷要作死,那他也不好拦着人家去死,如此想着,他便悄悄的退出这个修罗场,让唐老太爷上。
唐老太爷危颤颤的开了口,先是说了他家儿子是流泉县县令,又说他年纪老大年事已高云云,要求出面的大内御卫退让。
这位大内御卫是兴国公的嫡长孙,从小就是跟着兴国公到处乱跑的主儿,嘴巴可厉害着,而且他开口之前,刘二在他耳边偷偷给了他情报,眼前这唐老太爷想耍无赖?那也得看他肯不肯容!
他让唐老太爷说个尽兴后,才礼数周到的拱手为礼,“唐老太爷,我就请教您一个问题,请问官眷泛指什么人?”
唐老太爷说了一大串,正喘嘘嘘要匀气!听这御卫一问就这么个问题,顿时有点蒙了,这,啥意思啊?直觉告诉他,这话有陷阱,可他不能不答,偏他又不知怎么答,所以只能转头看长孙。
唐伯瑞才学过这个,因此对御卫的问题很快就给出答案。
御卫点点头,对驿长道,“唐大少爷既然说,官眷指的是官员的家人、父母,那就请驿长帮个忙,把驿站中不是官眷的人赶出来吧!这是驿站,不是某个官员的私产,是朝廷为过往途经此地的官员过夜歇脚,信使更换马匹之所。”
驿长还没得及说什么,唐大少爷已经想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脸色微红,不过没有开口说什么,唐老太爷这时倒是听明白了。
他们这是要赶依附他,依附他儿子的族人离开?
这,这这,这怎么成啊!他们要是被赶走了,日后可就没人陪他解闷了,也没人奉承巴结他了啊!
“不成,不成不成!”唐老太爷挥着手里的拐杖,就要去打说出这话的御卫,御卫没有闪躲,直接挨上一杖,把唐大少爷吓坏了!这,他祖父这是傻了不成?竟然去打个官?
御卫没闪没躲,生生挨了他一拐杖,也把唐老太爷吓呆了,他傻怔怔的让孙子把拐杖给抢过去,他没想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竟然不躲啊!
“驿长,你瞧见了,这老头当众攻击当朝武将,来人啊!把他给我押去衙门,交给此地的县尉处理。”
不等唐老太爷爷孙反应过来,御卫们就过来两人,把唐老太爷给捆了,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跟驿长借了辆车,把人塞进去,驾的一声就往流泉县县衙去了。
这下子,唐大少爷哪还待得住,急急忙忙派人进去跟祖母和母亲说一声,自己叫人赶了自家马车来,只是临要出门时,又被拦下来。
“这是,你家养的马?”方才挨了打的御卫拦住马车,指着拉车的两匹骏马问。
唐伯瑞掀帘一看,气得朝车夫踹了一脚,“你在搞什么?咱们家的马呢?”
车夫从车辕上摔下去,跌了个屁股蹲。
“大少爷,三小姐一早进城,把马都用上了,您,这儿赶着要进城,小的就跟高驿卒借了两匹马来代步。”车夫两手捂着摔疼的屁股,委屈的回道。
“驿站的马不能借人,驿长,他们说的那名驿卒不知道规定吗?”
“知道,知道的,他在驿站当差有近十年了,这规定怎么可能不晓得。”
“哦,那,来啊!把高驿卒拿下,一起送去衙门吧!这马也不用卸了,就用这辆车把人送进城去吧!”
说完,立刻就又过来两名御卫,押着高驿卒上了车,然后一人坐在车辕上赶车,一人进车里盯着高驿卒,刘二在旁边看唐大少爷傻傻的看着人上车,都准备要走了,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忙上去推了他一下,“赶紧上车,你祖父还等着你呢!”
唐伯瑞这才如梦初醒般的上车去。
而这头,驿长向御卫统领借人,统领不敢自专,领他去见蔡大人,得了蔡大人应允,这才领着御卫及驿卒们去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