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见过母后。”吴承运微微欠身,向太后请安。
“皇儿无须多礼。才下早朝就赶过来了吧?瞧你,都走出汗了。”太后笑道,一边掏出汗巾来为吴承运擦拭。
吴承运含笑道谢,随后坐了下来。
“陛下,承平都等不及要见陛下了呢!”皇后浅笑道。
“哦,是吗?她一定高兴坏了吧?”吴承运“咯咯”一笑,叫人传长公主上殿。
但见一个大红衣衫粉雕林琢的小女孩,被两个女史一左一右牵着手走进殿来,刚走到台下便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父皇”,而后便挣脱开女史的手,笑嘻嘻地跑到了台上,一下子扑向了吴承运。
“哎哟!”吴承运笑呵呵地假装喊痛,抱起长公主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父皇,儿臣今天好不好看呐?”承平抓着吴承运的手,扭过头来问他,一双小腿凌空左摇右晃。
“好看好看,我们承平当然好看啦!”吴承运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承平顿时开心得眼睛都弯成了新月。
“承平,怎么见了你父皇,高兴得连规矩都忘了?还不快给你父皇见礼?”皇后微笑轻斥道。
承平“哦”了一声跳下来,规规矩矩地跪着给吴承运磕头:“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想了想,又站起来向皇后和太后鞠躬:“承平参见母后,参见皇祖母。”
“承平真是越来越乖了。快,到皇祖母这儿来坐坐。”太后乐呵呵地招了招手,拉起承平来左盯右看,先摸了摸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十分欢喜。
“母后也许久没有看到过承平了吧?”吴承运问道。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常年吃斋念佛,甚少出门,这该有两年多没见了吧?”
“以后皇祖母经常来陪承平玩嘛!”承平扬起脑袋,眨了眨眼睛,太后自然连声叫好。
“承平,快过来,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不要耽误了时辰。”皇后唤道。
承平又“哦”了一声,但没有跑到皇后面前,而是继续缠着吴承运。
“承平怎么不听话呢?”皇后微微皱眉。
“儿臣好久都没看到父皇了嘛,儿臣要父皇陪我玩。”承平嘟嘟嘴,在吴承运的怀里拱来拱去。
吴承运欣然一笑:“承平要听话,到你母后那儿去,父皇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待会儿都给你好不好?”
皇后一直温柔地凝视着这对父女,脸上不由自主地堆积起了无限的甜蜜和满足。
林落儿看着这一切,忽然感慨起来:都说有子万事足。尤其在这深宫大院,别说是母以子贵,就算只生下了公主,那也是为人之母,有所依仗。那么就能像皇后此刻这样,会发自内心地快乐。否则漫漫长日,何以慰藉?无论如何,拥有生命的延续才能在这里活得天长地久。
一念及此,她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她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盼望着孩子的降临——一个属于她和皇帝的孩子。
然而,此刻并没有时间让她畅想未来。
“皇儿,琬妃后面那座下的女子,是否就是那个被传得出神入化的林落儿呢?”
林落儿陡然一惊,乍一抬头,正好和太后的目光相遇。太后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然而在林落儿看来,这微笑却似笑里藏刀一般令人战栗。
只见吴承运愣了愣,旋即笑答:“正是。”
林落儿只好立刻起身,走到大殿正中,向太后施礼。
“嗯,”太后点点头,“你上来。”
“母后,”吴承运有些不安地看向太后,“吉时快到了,有什么话等宴会完了再说吧!”
“离吉时还有一小会儿,不急。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既然今日难得相聚,哀家可得好好看个仔细才行。”太后悠悠道。
林落儿不敢怠慢,只好亦步亦趋地走上台阶来,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
“林落儿参见太后。”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番,随后慢慢道:“果然清丽脱俗,与众不同。”
林落儿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抿嘴一笑:“多谢太后,太后谬赞了。”
“不过今日乃是喜庆之日,满堂之上,大家方不打扮得华丽精美,为何你的妆容却如此清淡呢?”
林落儿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转过身去看看台下,但随即停住了。
她略微沉思,随即正视着太后,微笑道:“奴婢一介小小宫女,哪有资格参与长公主的芳宴?只是得蒙陛下眷顾,才万幸能够与众位贵宾同席而坐。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对此深感惶恐。主仆有别,奴婢又怎敢穿红戴绿,与贵宾们相提并论呢?更何况奴婢有伤在身,精神倦怠,即便多花心思打扮,也远不及在座的任何人,又何苦自曝其短呢?”
“嗯好,伶牙俐齿,又颇识大体,是个懂事的。”太后含笑着点点头。
“多谢太后夸奖。”林落儿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要知道方才太后问这个问题,多多少少有为难她的意思。
“不过哀家听说,陛下为了你,还吃过不小的苦头,你可知罪?”太后忽然收起笑容,冷不丁问道。
林落儿浑身一震,双膝跪地,却毅然仰头看着太后:“奴婢牵连陛下,自知罪该万死。太后若有任何责罚,但请降罪,奴婢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母后,不关她的事。”吴承运脸色一变,霍然起身,蹿到太后面前。
“哀家在问林落儿的话,请皇儿不要帮腔。”太后淡淡道。
吴承运正想开口继续说什么,却被太后抬手阻止了。她盯着林落儿道:“你只是一个浣衣局的末等杂役宫女,陛下尚且能为了你不惜受恶人恣意那啥。如果他日你一朝为妃为嫔,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风风雨雨。林落儿,你可懂红颜祸水的道理?”
红颜祸水?又是红颜祸水?一股无名火“腾”地从心底蹿上来:上次在京城,与说书先生辩合,大快人心。现在太后却栽了这顶帽子给她,岂非天大的讽刺?
她唇边咧开一丝苦笑:“若太后已经认定奴婢红颜祸水,奴婢也无话可说。只是奴婢以为,倘若明君在世,则断无红颜祸水的道理。因为祸水与否,全依赖于帝王的功过是非作为评判。帝王明则水清,帝王暗则水浊。”
“放肆!”皇后倏然起身,杏眼含怒斥道,“大胆林落儿,你这是在教训陛下教训太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