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太医表情怪异,盯着地上若有所思。其他的太医也觉得奇怪,纷纷询问起来。李太医思绪繁复,没有说话。他定了定神,却掩不住脸上的惊诧和狐疑。
“李太医,出了什么事吗?”云昭仪继续问道。
李太医想了想,认真答道:“启禀娘娘,微臣、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琬妃最讨厌这套说辞,立时责备道:“李太医,该说就说,不该说就不该说。如果真的不当讲,那你还问什么?”
李太医被琬妃抢白,十分尴尬,只有忙道:“娘娘教训的是。娘娘,微臣怀疑,许才人的枕头可能有问题。”
“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那宫女此时跑进来正打算清扫,被李太医挡了回去。
他眉头深锁,缓缓拾起软枕:“二位娘娘、许才人,请看这软枕之上,被茶水浸过的地方,是否变了颜色?”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注意到,枕头上那一小片被茶水溅到的地方,此时竟然变成了幽蓝色!
“怎么会这样?”三人几乎同时讶然道。
李太医眉头深锁,沉声道:“如果微臣推断的没错,这绣枕应该浸泡过了两种香料:安息和丁香。这两种香料混合,只有遇到茶水才会变色,因此平日里根本看不出来。为了进一步证实,微臣恳请娘娘允许微臣做个试验。”
云昭仪和琬妃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李太医随后便叫人在院子里架起了一口锅,等水烧开之后,便将那绣枕小心拆开了来,把最外层的枕套和隔层的布料都剪了一块下来,放进锅里煮。半盏茶的时间之后,李太医从锅里舀了一碗水出来,用银针试了试,并没有变色。而后再把一杯茶倒在碗里,一下子便变成了方才的幽蓝色。
李太医缓缓直起身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大人,你怀疑绣枕有毒?所以才用了银针?”云昭仪惊疑道。
“可是银针并没有变色,李大人应该多虑了。”琬妃接道。
然而李太医抬起头来,脸上却露出了些许惊惧和不安。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问道:“敢问许才人,每日就寝的时候是否有点香的习惯?”
许才人点点头:“当然。点香能够凝神静气,每个宫都会用的。”
“用的可是檀香?”
“不错。”
李太医的身子明显颤了一颤。
“难道有问题?”云昭仪觉察出了李太医的异样,试探着问。
“请容许微臣再做一个试验。”李太医拱手道。
云昭仪立刻应允,李太医便叫人拿来一盘檀香,又舀了一碗锅里的水,将檀香掰了一截下来,用药杵捣烂,再将檀香粉末放进去搅拌一下,最后把银针插进去抖了抖。等拿出来的时候,银针已然变成了骇人的黑色,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幽芒。
琬妃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这、这、这绣枕……”许才人瞠目结舌,开始语无伦次。
琬妃一个箭步跨过去,仔细瞧着李太医做试验的一切动作,沉下脸来,目光闪动:“绣枕中的安息和丁香本身无毒,但是跟檀香融合之后便会有毒,对不对?”
李太医叹了口气:“娘娘英明。”
“依你看,这香料是如何加到枕头里去的?”
“以微臣所想,应该是有人将绣枕的外罩和隔层的丝线棉线在这两种香料煮出来的水里浸泡过很久的时间,而后用白蜡将其固定在线上,缝制成了外罩和隔层。”
琬妃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许才人天天枕着它,又夜夜点着檀香。但凡就寝,屋子里多半闭门锁窗,檀香的热力便能熏到枕头上,从而毒性挥发,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肌肤渗透进去,日复一日。是不是?”
“正是。此种毒性能够使人整日浑浑噩噩,精神萎顿,虽对人体没有大碍,然而却会让人体质孱弱。最糟糕的是,这毒性靠诊脉却断然诊不出来。因此微臣和几位大人都未曾断出许才人的症结所在,微臣实在汗颜。”李太医深深一揖。
“下毒之人如此阴险,又岂能责怪李大人和几位太医?”
李太医惭愧道:“多谢娘娘体察。娘娘,微臣认为,下毒之人的心思不仅细密,还极其诡诈。”
“哦?何以见得?”
“绣枕的外罩一般都会定期清洗。尽管用了白蜡封存香料的效力,然而为了慎重起见,这人将隔层也浸过了香料,并且看起来用量还要远远大于外罩。这样一来,隔层不会有人碰到,也不会被清洗到,自然也就能确保这香料能够始终保持在绣枕里,也一定能够与檀香融合了。微臣惭愧,安息和丁香遇檀香而有毒一事,还是前两日偶然翻阅古籍医书,见前朝有此先例才会知晓。唉,能想到此计的人必定深知药理毒理啊!”
琬妃若有所思,她走回云昭仪和许才人面前,见两人有些恍惚,显然都被骇得不轻,只好唤了两声,才将两人拉回神来。
云昭仪对许才人一向照顾,这会儿见有人竟用如此心机害她,不免背脊寒凉,陷入深思,被琬妃这么一喊,倒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倏然拧眉,沉声问道:“怀莹,这绣枕是怎么来的?”
只见许才人紧咬嘴唇,眼角含泪,瘦小的身子在初方的风中瑟瑟发抖。
半晌,她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看云昭仪,又看看琬妃,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芝、芝嫔娘娘、她、她送的……”
这下子,所有人都愕然当场。
半晌,琬妃忽然走向庭院中央,召集来所有朝阳殿的宫人,以及自己和云昭仪带来的人,还有几位太医,正色吩咐道:“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说出去,若有半点泄露,本宫决不轻饶,听到了没有?”
众人唯唯诺诺,哪敢不从?
待众人一一退去,琬妃三人这才开始说话。
“怀莹,你打算怎么办?”云昭仪叹了口气问道。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许才人早就六神无主了,哪还来什么主意?
琬妃微微皱眉:“别问她了,让她冷静一下吧!”
“那娘娘的意思呢?”
“如果真是芝嫔动的手脚,那就未免太可怕了。不过还好,我们首先封锁了消息,不会打草惊蛇。”
“嗯,娘娘的确设想周到。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密报皇后娘娘如何?”
显然琬妃跟云昭仪想到一块去了,当下她立马点点头。为了慎重起见,并没有让许才人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