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她,想必会给朕毫不犹豫的回答。”方秋吕看着女子,低低自语。
“陛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女子急了。
“行了,你下去吧!”
“陛下……”
“你要朕说第二次?”方秋吕忽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冷了起来。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丫鬟哪里知道皇帝的转变会如此之快,于是赶紧使劲摇头,“奴婢告退,奴婢告退!”
她赶紧有些踉跄地退了出去:都说伴君如伴虎,原来皇帝如此喜怒无常,实难捉摸。
小丫头心中一酸,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躺在床上,方秋吕睁着眼。
“落儿”——今夜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小小的她,心中竟然拿蕴藏着如此巨大的情感。他从未感受过,一个女子对自己如此坚定的喜爱。或许,还有人对他,甚至比现在林落儿对他的爱恋还要深厚,然而他并不知道,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好好的领悟过。
她,此刻已然入睡了吧?而他,走进她的梦里了吗?
窗外春雨丝丝,漫天水雾,宛如一场旖旎的美梦。
她并没有入睡,尽管已是丑时一刻了。
林落儿站在雨中,夜雨绵绵,她的身体已经被淋得透湿。
她紧盯着面前浣衣局紧闭的大门,脸上说不清是雨珠还是泪珠。
回宫之后,她把糕点交给了刘公公复命,然后赶紧跑回浣衣局。谁知鲍主事说她不守规矩,耽误了回宫的时辰,怎么说都不准林落儿进来,要让她在外面思过一夜。
这下子,她只有呆呆地站在门外,任凭雨水如何肆虐无情。
无星无月的雨夜,黑暗和孤寂让她万分恐惧,四周无边无际的迷茫更是让人方名惊惶,难过得只好用力哭出来,才能暂时忘却现在的苦痛。她失神地看着天空,不小心呛了几口雨水,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她不禁紧紧环抱着双臂,颤抖着慢慢蹲下身来,心如刀绞:公子,为什么你不在?我好想,好想见你。
大门徐徐打开了一条缝,有人从里边探出头来,一个人影闪身而出。
“落儿。”那人轻唤一声,又看看门的那一头,很是谨慎。
“柴七?”林落儿揉揉眼睛。
来人果然是柴七,她撑着一把伞,扶起林落儿,叹了口气:“鲍主事就是这样,一向就喜欢刻薄人,我和梅红求情也没用。”
林落儿心头一暖,笑道:“干嘛费那个工夫呢?鲍主事是不会接受的,真是难为你和梅红了。”
柴七微蹙眉头:“你还笑呢?你看这雨那么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你要是在这里淋雨淋一个晚上,不生病才怪!来,快拿着!”说着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伞塞到了林落儿的手中。
林落儿看了看伞,又看了看柴七,摇摇头:“柴七,真是谢谢你了,可要是让鲍主事发现你就不得了了。你快回去,不要管我。”然后把伞往柴七推去。
柴七却挡住了她的手:“鲍主事醒来也是天亮之后的事了,我在天亮之前来收伞,她不会发现的。”
“还有,我和梅红偷了点吃的出来,你快吃一点,不至于饿得难受。”
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个油布包,往林落儿手中一紧。见她形容狼狈不堪,柴七鼻子一酸:“我不多说了,你小心别再淋雨了。”
“柴七……”林落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圈早就红了,赶紧将柴七的手紧紧握了握。
柴七冲她点点头,紧张地看了看身后,自己蹑手蹑脚钻了回去。
她慢慢撑开伞,淡淡地笑了:就让她蜷缩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静静地思念吧!
月落星沉,晨光微熹,天空从一片沉沉的黑变成了一片深深的蓝。下过一夜的雨终于消停,柳枝随着清风飘荡,柳叶上还有晓露滚落。
已经有宫女内监忙碌了起来,各宫的主人还尚未起身。
鲍主事伸伸懒腰,打开了大门。
“哟,躺在地上都能睡着了?还不快起来!”鲍主事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落儿冷笑一声。
“装死还是怎么的?”见林落儿双眼紧闭没有反应,鲍主事不由皱眉怒斥道。
“林落儿!林落儿!”鲍主事走近她,连叫了两声,然而她还是没有醒过来。
“快起来!”见她不动,鲍主事竟然朝她小腿上一脚踢去。
“落儿!”刚从房里走出来看个究竟的柴七惊道:她睡到半夜,雨刚停,去门外收伞的时候,林落儿明明还好好的,虽然很是疲倦,但是现在怎么……?
“呀,好烫!”柴七奔过去蹲身查看,不禁吓了一跳:林落儿全身湿透,即便雨已停住,可是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她发髻凌乱,一张小脸没有血色不说,额上居然十分滚烫,并且还微微张嘴嗫嚅着什么,似是在说胡话。
“鲍主事,落儿肯定是淋雨病倒了。”柴七也不管鲍主事如何回答,向刚出来的梅红喊了一声。
柴七个子高一点,梅红便使劲把林落儿抱起来放到柴七背上。柴七与林落儿的体重差不多,这会儿想背起她相当吃力,梅红便在后面双手支撑着林落儿的身体,为柴七分担了许多重量。
鲍主事想招呼两人,然而两人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径直把林落儿抬进屋去,放到了她的床榻上,然后两人手忙脚乱一阵,将她的湿衣服解下来,用热水擦了一下身子,再换上干净的寝衣,盖上厚厚的被子,这才互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这死丫头不顾宫规,借着办差的由头在外边儿乱晃,误了回宫的时辰,我不过是对她小施惩戒而已,她病倒了有什么好奇怪的?”鲍主事霍然出现在门口,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看着这三人。
“鲍主事,”柴七强忍愤怒,壮着胆子辩驳道,“落儿是刘公公派出宫去办差的,也是刘公公交代过不赶时间的,况且今天的工夫落儿已经提前做完了,这些你不是不知道呀!”
鲍主事脸上憋得一红,正待发作,不料梅红又帮腔道:“鲍主事,不管怎么说,落儿也是宫女。宫女病倒了,按规矩可以通报上去找太医诊治的。”她将一块沾了凉水的帕子搭在林落儿的额头上。
“哟,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死丫头教训我了?找太医?哼!宫中的规矩难道我不懂?林落儿不过是一个末等杂役宫女,又不是在各宫为娘娘做事的,哪有这个资格找太医医治?没门儿!”鲍主事自然受不了梅红隐隐的怒气,语气更是尖刺。
“你……”梅红气得跳了起来,虽然她知道鲍主事说的是实话。
“鲍主事,”柴七板着一张脸道,“落儿淋了一晚上的雨,必定受了很重的寒气,这会儿才会烧得这么厉害。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恐怕会落下病根。鲍主事是浣衣局的管事,到时候要是落儿有个什么好歹,上面追究起来,想必鲍主事也不想受什么牵连吧?”柴七心口一堵,双手紧攥:这鲍主事也欺人太甚了!
“什么话!你们、你们,你们居然威胁起我来了?!”鲍主事怪叫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气得嘴都歪了。
“告诉你们两个贱丫头,进了这浣衣局的人,可从来没有照原样出去的!浣衣局本来就是宫里的地狱,我就是这地狱里的活阎罗!你们最好不要动歪脑筋,想什么鬼点子,要是被我抓住,哼,我保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鲍主事双眼一眯狠狠道,说完转身就走。
门外原本围了一堆的宫女,这会儿都被吓得赶紧四散逃去。
“柴七,怎么办呐?”梅红垂着头,坐到林落儿的床边,看着她越发吓人的脸色忧心忡忡。
“落儿病得不轻啊,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找人救她才行。”柴七叹了一口气沉吟道。
“要不这样,今天我不是要给怡充容送衣服吗?我看我直接去找皇后娘娘吧!娘娘身为六宫之首,即便以前跟落儿有什么过节,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理她的死活吧?要不然这事传出去,皇后的脸上就不好看了。”梅红一拍脑门,双眼发光。
柴七想了想,重重点点头:梅红有时候心思很是细密,刚刚的想法也是考虑到了皇后无论真心与否,都不能不救林落儿,否则众人背后必有微词,说她心胸狭隘,对皇后名声有损,聪明如皇后,又怎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梅红倒还真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唔……”昏迷不醒的林落儿忽然嘤咛了一声。
“怎么了?”两人凑近她的身边,见她不停喃喃自语,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公子……”她有些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柴七梅红不觉皱了皱眉:虽然林落儿并没有对她们正面承认过,但是上次夜抚披风之后,柴七两人就已经能够确定她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果然,她此时念念不忘的人,就是那个男子吗?
正思索间,林落儿紧闭的眼角竟然有泪珠无声淌下。
她很难受吧?
终于,柴七梅红听清了她的话:“跟你……走……天涯海角……”
柴七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这只是仲春时节,然而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因为她既要洗完自己的衣物,还要帮病中的林落儿洗她的那份,并且还要抽空帮林落儿换凉身的帕子,自然十分辛苦。她焦急地望着门外,只希望梅红能够早点搬回救兵来,因为林落儿已经烧得不像话了。
一定要快点啊!柴七双手合十,仰头祈求。
梅红拎着空篮子,从怡充容的崇翰宫出来之后,便匆匆往皇后的凤承宫跑去。然而往常人进人出的凤承宫,今天却寂寂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