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儿很开心,她满身都是雪,头发上也湿漉漉地,融化的雪水滴下来,冰凉凉。不知是冻的还是赶路的缘故,她的脸红扑扑的,异常鲜艳,一面回头对苟安民笑道:“苟安民苟安民!你看这里的风景!是不是很好看?原来肥州也有这样好的风光!我常听人家说肥州是穷山恶水,现在才明白他们根本是没有看过好风光!”
苟安民不会武功,没她那种好体力四处看,事实上,在山中赶了三日的路,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勉强跨过一个雪沟,他没好气地说道:“风景是给闲人看的!我可没那么多扈俏心思去看什么景物!”
林落儿摇了摇手指,笑道:“老板说过风景只是死的东西,关键还是看人心。你若是用心去欣赏,才能体会到其美妙之处!倘若总是其其艾艾,怨天尤人,再好的景色也不过是土坡子罢了!”
“所以说你是闲人,我是俗人……”苟安民正说着,脚下忽然一滑,一条腿卡在雪窟窿里,半边身子扑倒在雪上,登时爬不起来了。
“喂!你没事吧?”林落儿急忙过去拽他,一边替他把衣服上的雪掸掉。苟安民摇了摇头,勉强撑着站了起来,刚走两步,脸色便是惨白。“是不是伤到脚踝了?”林落儿问着,不由分说把他按倒坐在地上,“让我看看!”她不顾阻拦扯下苟安民脚上的毡靴,把裤脚一卷,却见他雪白的脚踝上肿了好大一个包,青紫青紫的,分外吓人。
“我没事!还能走!快赶路吧,趁天黑之前下山!”苟安民推开她,穿好鞋子就要起身。林落儿忽然蹲到了他面前,双手微微摇摆,“来,上来,我背你。”苟安民涨红了脸,急道:“你说什么呢?我可是男……”
“你是我弟弟,难道我不可以背你么?”林落儿打断他的话,抓起他的胳膊轻轻一托,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扑去,只觉身前一软,她轻轻巧巧地把自己背了起来,放开步子往前走。山路雪地十分崎岖,林落儿走得也不甚稳当,苟安民在她背上随着动作轻轻颠簸,再也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咱们说到什么地方啦?”林落儿走了一会,又开始叽叽喳喳,可惜这次再也没人理她了,她的声音在空山里面寂静地回旋,惊落大片白雪。
“苟安民,你怎么不说话?很痛吗?”
“苟安民?你睡着了?”
“……不要急,咱们很快就能下山啦,你再忍忍,到了山下找个好心人家,我再替你治疗。现在太冷,不方便用虫。”
“……你该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还是没人理她,林落儿终于乖乖闭嘴,把他往上托了一下,让他趴得更舒服一点。苟安民闭上眼睛,小心地,有些害怕似的,把脸贴在她浓密柔软的头发上,好像一只迷路的小猫,终于找到一种可以安心的温柔,用爪子轻轻试探。
她的背纤细柔软,心跳贴着他的胸膛,互相呼应着。他们是如此贴近,心脏也可以更加靠近一些。他渐渐收紧胳膊,只想再靠近一些,最好揉在一起,嵌进去,从此再也不用分开。鼻子前充斥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他在这样一个时刻,竟然有想流泪的冲动,于是咬紧嘴唇,死死地,就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苟安民……我快喘不过气了……”林落儿可怜兮兮地在前面抱怨,他的胳膊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力气大的吓人。
还是没人理她。
可怜的小林落儿只好一肚子怨气外加一脑子疑惑艰难地在雪地里蹒跚前行,始终也想不明白既然他没睡觉为什么不陪自己说话。这个问题,或许也是永远无解的。
下了山,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想象中的镇子没有出现。林落儿背着苟安民走了好一会,渐渐也有些累了。周围全是高耸入天的大树,白茫茫地,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苟安民的手渐渐松开,呼吸声却开始粗重,喷在她脖子上滚烫的。林落儿微微一惊,急忙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他贴着她的脖子摇头,林落儿只觉他脸上的肌肤贴在脖子上也是滚烫的,不由急道:“苟安民!你一定是发烧了!”
她找了一块大石头把苟安民放上去,他有些萎靡,满脸通红,嘴唇却煞白,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林落儿急忙用手绢包了雪去替他擦汗,他摇了摇头,勉强推开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流浪之人哪里会这样娇贵!你不要再背我了,我可以走。”他嘴巴很硬,可惜两腿发软,压根就站不起来。
林落儿干脆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他,紧紧抱着他,他似乎在瑟瑟发抖,牙关得得敲着。林落儿几乎要急得掉泪,想用治疗虫,偏偏天气太冷,虫虫不肯出来。她在荷包里翻了半天,只找到一丸定神补气的药,当下顾不得许多,咬碎了塞进他嘴巴里。
“你撑一下,我马上去找可以露宿的地方!”她把他抱起来,转身就跑,没头苍蝇似的在林子里乱转。她再也不觉得累和冷,跑得飞快,雪地里遗留下长长一串脚印。
天很快就黑了,林落儿抱着苟安民不知跑了多久,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前面山坡上有微弱的灯光闪烁。有人!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奔过去,绕过好几棵松树,就见几栋木屋建在山坡上,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火光,稍微靠近一点,就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她顾不得许多,冲过去就敲门,一面叫道:“请开门!”
没一会,门被打开,一个年约四旬的村妇满面林疑地看着他们俩,林落儿急道:“大婶,我们是赶路的行人,我弟弟身体虚弱,半途发烧没办法再走了。能不能让我们投宿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那村妇先没说话,一双眼睛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们,忽见裹着苟安民的那件披风上滚着名贵的貂毛边,而林落儿虽然满身狼狈,衣服半湿,却也能看出是绝好的料子。她立即堆满了笑容,匆匆拉开门,热情地笑道:“姑娘说的什么话!快进来!冻坏了吧?山里人家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先进来喝点热汤吧!”
她殷勤地把林落儿两人领进门,转身就扯着嗓子叫道:“老武!有客人来投宿!快把饭菜热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