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卿早从高氏的口中知道唐瑾睿和徐世恩约定的地点在哪里，她出来的比唐瑾睿还早，提前到了。

顾明卿给了掌柜一锭足足十两的雪花银子，她只要知道徐世恩在哪儿，若是徐世恩在跟人说话，她要听到徐世恩跟对方说了什么。要算计唐瑾睿的徐世恩，怎么可能不早来一步。

顾明卿心里虽然已经猜测到徐世恩想做什么，但是到底没有个准话，所以顾明卿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还是全都清楚的好。

掌柜有些迟疑，顾明卿勾唇一笑，语气里却含着丝丝威胁，“掌柜的，这里可有人要害我的相公。我相公再不济，好歹也是个秀才。这事情若是闹大了，你想想你这酒楼也得遭殃吧，何必呢。掌柜的你是生意人，该知道什么生意可以做，什么生意不可以做吧。比如这亏本，吃力不讨好的生意，我想你是一定不会愿意做的吧。”

掌柜的一噎，掂了掂顾明卿给的十两雪花银子，一咬牙同意了。

顾明卿就幽幽地坐在徐世恩隔壁的房间等着。

小二来的倒是很快，将他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徐世恩果然是在跟个女子说话，那女子长得还不错，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瞧着挺勾人。

牛杏花不就是长了一双杏眼，这人除了牛杏花外，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

徐世恩对牛杏花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一定能成为唐瑾睿的人，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你再大闹，最好闹到官府。唐瑾睿为了名声，就一定会纳你。如果事情闹得足够大，指不定还能让唐瑾睿同意娶你当平妻，这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牛杏花一声不吭，一双杏眼却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憧憬。

顾明卿边听边点头，跟她想的差不多，没什么出入。稍微有点出入的是，顾明卿没想到牛杏花会那么蠢。没错就是蠢，牛杏花还真的信了徐世恩说的什么大闹对她有好处，能逼着唐瑾睿娶她当平妻。

徐世恩可没安什么好心，徐世恩打得主意是要唐瑾睿身败名裂。要是事情闹到官府，再闹得大一点，徐世恩一定会四处宣扬唐瑾睿名声不堪，最好能传到学政那里，届时唐瑾睿的秀才功名也别想保住了。

亏得徐世恩能给牛杏花画了那么一张大饼，牛杏花是完全上了徐世恩的套，一点怀疑都没有。

顾明卿眼底幽光闪烁，心道，徐世恩挺有才的，首先嘴巴够能说，否则没法子叫牛杏花完全豁出去。要知道古代女子对名节是何其看重。

不止如此，徐世恩旁门左道的功夫倒是玩儿得挺溜的，要是把这些功夫用在读书上，想来徐世恩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考不中一个秀才。

想来朱举人也是因此对徐世恩失望的吧。

顾明卿有些好奇，唐瑾睿跟着朱举人学了那么多年，学到了朱举人的一身正直。徐世恩也同样跟朱举人学了那么多年，怎么他就长歪了呢。可能徐世恩真的是从根子上就烂了吧。

一时间，顾明卿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

顾明卿给了小二一两银子的打赏，就让他出去了。

小二得了打赏，连声道谢，满面笑容地离去。

小二离开后，顾明卿吩咐巧巧，“巧巧，你就在外面等着。等牛杏花出了徐世恩的房间，就把她带进来。记住别让她发声。”

巧巧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顾明卿一个人在屋里等。等了一会儿，巧巧就带着牛杏花进来了。

牛杏花哪里是大力士巧巧的对手。巧巧要不是顾忌着直接把牛杏花提进来，目标有点太大，她能更快制伏牛杏花。

牛杏花被巧巧点了哑穴，没法子发出声音。

牛杏花在看到顾明卿的一刹那，眼睛猛地睁大，浓浓的震惊几乎要从牛杏花的眼底溢出来。

顾明卿挑挑眉，“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你跟徐世恩合谋，要算计我相公时，怎么就没想到现在呢？”

牛杏花本就睁得极大的眼睛，又寸寸睁大，黑黑的眼珠子几乎要那么瞪出来似的。

顾明卿懒得跟牛杏花多说什么，更没有请牛杏花坐下的意思，“你好好站着吧。咱们两个呢，等徐世恩唱完戏也就能出去了。”

徐世恩正沉浸在能算计到唐瑾睿的兴奋中，如果不是极力控制着情绪，他早就兴奋地恨不得“哈哈——哈哈哈——”大笑，但是现在的他就只能忍着，这可真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徐世恩不停在心里对自己说，事情还没成，不能露出马脚，不能让唐瑾睿察觉到什么不对，他现在必须得忍着！

徐世恩觉得自己忍得好辛苦，好不容易等到唐瑾睿来了。

在唐瑾睿出现的那一瞬间，徐世恩立即控制住情绪，面上露出的是一副高兴的表情，更有对唐瑾睿浓浓的同窗之情。

“瑾睿来了，赶紧坐，看看这些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若是不合，咱们再叫几个就是。”

唐瑾睿低头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可以说这些饭菜很是不错，有荤有素。

“徐师兄，这未免也太破费了。”

徐世恩拉着唐瑾睿坐下，高兴道，“哪里破费了，我只嫌这些饭菜太寒碜。”自然是太寒碜，这些菜可是要送唐瑾睿下地狱的。

徐世恩给唐瑾睿倒酒，又给他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对着唐瑾睿道，“瑾睿啊，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师傅说的对，以前的我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亏得我比你早拜师，可我到头来却一事无成，我真真是惭愧至极。来，瑾睿，这杯酒，我敬你。”

唐瑾睿举起酒杯，跟徐世恩对饮了一杯。

徐世恩不停给唐瑾睿敬酒，这酒水里掺了崔情的药，可惜药不是多好的，而且分量不多，所以他只能死命灌唐瑾睿。

你问徐世恩怎么不弄最好的，烈性的，不多买一点？答案太简单了，要好的，要大量，那得要钱啊！徐世恩自从没了家里的帮助，哪来的钱买好的。

几乎将半壶酒喝下去的唐瑾睿，脑袋有些晕晕沉沉，徐世恩事前已经吃了药，所以酒中的那点药对他的影响不大，但他也喝了不少酒，眼底浮现丝丝醉态，不过比起唐瑾睿要好太多了。

徐世恩推了推唐瑾睿，小声道，“瑾睿，你没事吧？”

唐瑾睿醉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徐世恩，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徐世恩的脑袋晃来晃去，还一下子出现了三个。

看到唐瑾睿这傻样，徐世恩知道事情成了，徐世恩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徐世恩跟牛杏花约定的就是以他扔酒杯为信号，只要他一扔酒杯，牛杏花就会进来。

徐世恩眼底涌动着疯狂火热之色，死死盯着唐瑾睿，仿佛已经看到了唐瑾睿身败名裂！

渐渐的，徐世恩察觉到不对，牛杏花怎么还没有进来！不是让牛杏花找个地方躲着，别躲太远，免得听不到他扔酒杯的声音。

徐世恩又拿过唐瑾睿的酒杯，狠狠朝地下一扔，这一次比上一次扔的更重，声音更加响亮。

这一次，徐世恩一扔，外面有动静了，不过从外面进来的不止一个女人，而是三个女人！

徐世恩因为打探唐瑾睿的消息，所以是知道唐瑾睿的妻子是顾明卿，他也偷偷见过顾明卿，他是认得顾明卿这张脸的。

“你是在找牛杏花吧。看，我帮你把人给送进来了吧。”

顾明卿忽地看向唐瑾睿，见他醉的不轻，嘴角一抽，对拿着一盆水的巧巧道，“巧巧，相公醉的厉害，你让他醒醒酒。”

“是。”巧巧说着，将手中的水朝唐瑾睿泼去。

唐立仁早打探清楚了，徐世恩是找了人弄那些下三滥的药，不过他没多少钱，所以能弄到的都是一些最低级的，这种药是对人有影响，但是不大，只要用冷水泼泼，很快就能清醒。

唐瑾睿被泼了一身水后，果然清醒了，他手抹了一下脸，脑袋还是有些晕晕的，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看到牛杏花时，眉头一皱，在看到顾明卿和巧巧时，震惊地张大嘴巴，“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看好戏啊。相公，你知道徐世恩为你准备了什么吗？诺，他在这酒里下了崔情的药，然后他打算把牛杏花送给你。等你和牛杏花成了好事，再把事情闹大，他还打算报官，叫整个县的人都知道相公你和牛杏花的好事呢。”

顾明卿晃了晃酒壶，还剩了一些。

顾明卿话里的信息太多，唐瑾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唐瑾睿慢慢将顾明卿的话理清楚，他面色大变，缓缓扭头望向徐世恩，那动作僵硬的，好像是个木头人。

徐世恩张口就要否认。

这时，顾明卿的声音响起来，“徐世恩，我知道你要否认。你否认也没关系。因为你徐世恩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啊。你说说你徐世恩配当一个男人吗？啧啧——我觉得你是不配的，我无论是横看还是竖看，以后是上看下看，我都觉得你不配当一个男人。”

徐世恩大怒，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这会儿顾明卿的话，真是深深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大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冲着顾明卿扑来。

巧巧一个窝心脚对着迎面扑来的徐世恩踢去，将徐世恩踹在地下，痛得徐世恩满脸扭曲，哀嚎不已。

顾明卿像是没看到徐世恩脸上的痛苦，慢悠悠地继续开口，“我说到哪儿了？对了对了，是说到你徐世恩不配当一个男人。徐世恩你自己说说，你有哪里配当男人的。只敢玩儿些阴谋诡计，连大声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啧啧——你这样的人啊，真是叫人作呕，说你不是男人，真是半点都没有说错。”

徐世恩突然停止哀嚎，恨恨盯着唐瑾睿，眼底的恨意令脑子还有些发晕的唐瑾睿一怔，“没错！我就是要害唐瑾睿，我就是恨不得唐瑾睿身败名裂，最好唐瑾睿能去死！

唐瑾睿你有什么好的，我们两个都是农家子，凭什么那老不死的只看重你。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那老不死的从来都不赞成。可是对你唐瑾睿，那老不死的，从头到我就只会夸你好！那老不死的就是偏心！”

徐世恩口中的“老不死”，除了朱举人也没别人了。

唐瑾睿愣愣看着在地上破口大骂的徐世恩，这还是他记忆中的徐师兄吗？

“那是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如何能——”

“我呸！那老不死的还好意思说他是我师傅？那老不死的不配！”

徐世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把心头的恨意全都发泄出来，“那老不死的明知道我家里情况不好，我要出人头地，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代价。我拼命结交贵人，我想往上爬，我那里做错了？那老不死的就是看我不顺眼，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说一句好！他不配当我师傅！他不配！”

唐瑾睿想说朱举人是为你好，他是真的关心你，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教导你。话到了嘴边，在看到徐世恩满脸癫狂疯魔的模样，唐瑾睿忽然说不出话了。

“我最恨的就是你唐瑾睿！明明你比我晚进门，明明我是你师兄。可结果呢，你处处讨那老不死的欢心，其他师兄师弟也都说你好，说你真，我呸！你都是装的！都是乡下泥腿子出身，谁不知道谁啊！可你唐瑾睿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处处压在我的头上!

我为了考中秀才，我付出了多少。结果呢？我屡试不第，没有一次中了秀才！你唐瑾睿倒是有出息，第一次考，竟然就能中秀才。你这不是踩着我的头往上爬，你不是告诉所有人，我徐世恩不如你唐瑾睿！唐瑾睿啊唐瑾睿，那时候的你很得意吧。你很看不起我吧。”

唐瑾睿动了动嘴巴，想说他从未看不起徐世恩，但终究一字未说。

顾明卿冷眼看着眼前癫狂的徐世恩。徐世恩说白了就是个极端自卑，导致极端自负的人，这种人十分敏感。这样性子的人如果能心月匈广阔，在正确的道路上奋发向上，是很容易取得成功的。但是徐世恩喜欢往偏路上走，而且是头也不回。

倒不是说徐世恩无法成功，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也能给他走出一条偏道来。不过以后会如何，谁知道呢。

顾明卿见唐瑾睿被徐世恩刺激得脸上一片茫然，挑挑眉，心知这样也差不多了，拉着唐瑾睿去隔壁房间换衣裳，湿淋淋的衣裳穿在身上，一个弄不好很容易生病。顾明卿直到现在才给唐瑾睿换衣裳，就是存了想教训教训唐瑾睿的心思。

唐瑾睿幸好还会自己换衣裳，不过换完衣裳的他，仍然是有些呆呆傻傻，顾明卿拉着他离开酒楼。

巧巧忍不住开口，“小姐，就这样放过徐世恩和牛杏花？这样是不是太便宜徐世恩了？”

顾明卿脸色淡淡，开口时，声音也同样淡淡，“不放过又能如何？难道要报官吗？告什么？告徐世恩和牛杏花两个意图欺负良家妇男不成？”

呆呆傻傻的唐瑾睿听到顾明卿的话，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回到唐家后，唐立仁和周氏正在屋里等着他们。

唐立仁一见到唐瑾睿就道，“被徐世恩算计了吧，心里是啥感受？有没有长点记性，长点心？”

唐瑾睿一愣，显然是奇怪唐立仁是如何知道的。

唐立仁没好气地瞪了眼唐瑾睿，“你以为上次石严柏带着他夫人来找你和明卿，是为了啥？石严柏是特地让他的夫人来提醒明卿，好阻止你，免得你被徐世恩算计！石严柏倒是个好的，也真的是将你当成师弟。”

信息有点多，唐瑾睿的脑子又开始打结，平时唐瑾睿的脑子没那么傻，反应也没有如此迟钝，可是谁让他喝了那么多被下了药的酒，直到现在，他的脑子还没彻底恢复。

转而，唐立仁脸上浮起怒色，“你说说你，是不是白长了一双招子！看你的眼睛长得也挺好，眼睛不小嘛！眼珠子也挺大个，咋就不懂看人。徐世恩那么个豺狼似的人，你就一点都没看出他的本性？”

周氏有些心疼唐瑾睿，劝道，“别说了，瑾睿吃了这么大的教训，肯定是长了记性了。”

真的长记性了吗？唐立仁对此有些怀疑，不过见唐瑾睿恹恹的，他也不说了。

“吃一堑，长一智。瑾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以后遇到事情得多想想，对周遭的人也得多长点心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