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姨听后皱眉道：“这有什么？这又不犯法。那都什么年代了，有点儿海外关系怎么就不让结婚了？”

方敏说道：“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是没什么影响，但你舅舅他们是希望你表哥能一路平坦提干的，如果他跟我结婚，政审方面肯定会受影响，如果再查出来我是在大学期间未婚先孕，你说组织上会怎么看待你表哥？所以这种阻碍前程的事情，他家里是断然不能容许的。”

沈小姨叹道：“的确，我舅舅他们一直都对我表哥的前途期望非常高，但我表哥他自己是一定不会在意这些的。”

方敏摇了摇头，“那只是你认为罢了。你可知道当年你表哥被调出去执行任务的时间其实只有三个月，他之所以一年多才回来是因为他又紧接着申请参加了另一个任务。”

“为什么？你都那样了，他怎么就不回来看你？”沈小姨一脸的不可思议。

方敏低头沉默不答。

“这个该死的赵华军！”沈小姨是既失望又气愤，“那就是了，怪不得你这么恨他，应该的！你当时正独自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和痛苦，多么需要他回来一起分担，他却……真是让人寒心！”

方敏还是不说话，沈小姨自顾忿忿说道：“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舅舅舅妈他们趁我表哥不在一直给你施压，去找你说了很难听的话，才导致了你的离开，因为我知道你的性格是很坚强的，并不是容易妥协的人，一般的打击不会让你选择放弃，没想到里面还有赵华军的事儿。”

“方敏，可真是苦了你了。”沈小姨抬手抚上方敏的肩头，“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头前你说他所做的事情和导致的后果，根本就不需要解释，事情就是这个事情吧？那后果是什么？还有没有其他事情，求你都跟我说说好吗？否则我心里怎么也不得安生啊。”

方敏沉吟了一会儿，长叹一声，“都是陈年旧事，是非恩怨我早就心灰意冷，也没有什么隐晦藏掖的必要，既然你问，那我索性一次都说透了吧，你可以把其中原委告诉赵华军，让他死心不用再找我了。”

方敏喝了口水，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开始讲述尘封多年的过往：“那个时候虽然发生了那样的麻烦事儿，但其实，现实中的各种困难和外界的反对阻挠，我都不惧怕，当时我甚至都想过只要能保住这份感情和这个孩子，我可以不结婚也不要名份，我可以独自抚养孩子长大。因为我们既然享受了爱情的甜蜜，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是我们的冲动把孩子带了来，孩子有什么错，为什么最后却要牺牲孩子来保证我们的便利？这个道理我怎么也想不通。所以在你表哥去执行任务的三个月里，虽然你舅妈不断地来做我的工作，可谓软硬兼施，但我还是一直坚持着不答应堕胎，因为我要等他回来当面问他的意见，我不相信他会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她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三个月终于到了，他却没有回来，而是直接去了另一个地点，只是在间隙的时间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说他又有了新任务暂时不能回来照顾我，还说他同意打掉孩子，让我不要伤心，好好养身体，继续完成学业，孩子以后可以再要……”

沈小姨听得一脸气愤，“我表哥他真是太可恶了！对一个苦苦等他的女人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真是想揍人！”

方敏顿了顿没接话，又继续说道：“他的这个电话让我很伤心也很失望，但令我更伤心的是，你舅妈又来给我说，其实你表哥这次本该回来的，但他却主动要求了参加新的任务，还给我看了他写的申请书。那次你舅妈没有像往常那样长篇大论地给我做思想工作，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华军还是很在意事业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其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沈小姨忍不住埋怨，“他在意事业也不该这个时候去呀！”

方敏却神色平静，“其实不用你舅妈说，他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了，从那以后，我就对他凉心了，我不想成为他事业的绊脚石，所以已经决定跟他分手，但那时却并不恨他。因为我是个拎得清的人，既然相好的时候感情输出是你情我愿，那分手时就不要算计得失，怀恨抱怨。既然要利落分手就要感情归零，我不想再为他去浪费任何感情，哪怕是恨意。真正令我恨他的是另一件事。”

“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沈小姨瞪大了眼睛。

方敏继续平静讲述：“当时我已经怀孕快五个月了，肚子就快掩饰不住了，伤心无奈之下，我办了休学回到老家，我妈知道了非常生气，跟我要了你舅妈的电话跟她理论，你舅妈开出了打胎分手，就帮我办理出国留学的条件。那时候我妈在医院里被新来的领导排挤，干得很不顺心，正好我姥爷又捎信过来说自己年事已高，恐来日不多，催我妈过去继承他的财产，但那时出国手续很难办，所以我妈就对你舅妈开出的条件有些动心，但无奈我坚决不愿堕胎。后来我妈又跟你舅妈商量要带我去美国生产，但他们坚决不同意，说必须打掉这个孩子，才会帮我和我妈办出国手续，可能是怕我会拿孩子去要挟他们吧。”

沈小姨听得很是紧张，“那后来呢？是不是我舅妈他们使了手段逼迫着你打了胎？还是我表哥他又……”

方敏摇了摇头，“没有，由于他们怎么劝我都坚决不愿堕胎，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事情就僵持在那里了。其实当时如果想要堕胎也是很方便的，因为我妈就是妇产医院的科室主任，她可以把这件事操作得滴水不漏，但我还是不肯。随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妈脸上的忧虑也越来越多，我的心态也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我开始怀疑自己一意孤行的决定是不是对的，这个孩子仿佛就是一个定时乍弹，他的到来不受任何人期待，我也慢慢变得有些不坚定，甚至有时候希望回到没怀孕之前，其实那个时候我的潜意识里已经变得不再想要这个孩子了。”

沈小姨不禁紧张追问：“后来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敏仍然沉浸在那段回忆的感受中，“那个可怜的孩子好像也感应到了自己的不受待见，原本还挺喜欢动来动去的，但从七个多月以后就渐渐动的越来越少了，好像越来越没力气了一样，但我也不便去医院做检查，我妈经常叹气说由于我心情抑郁势必会影响孩子的发育，恐怕孩子不能健全。”

沈小姨听得几乎落泪，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你……”

这时方敏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攒起了全部的力气，才轻声说道：“九个月时，我早产了，是个女孩，可孩子一出生，就死了……”

沈小姨顿时泪如雨下，“可怜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