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口气奔进门,六姨太才回身抓住身后紧随的柳眉之手,两眼落泪,浑身颤抖,嘴里嚷嚷:“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大快我心啊………恶有恶报,如果不报,时候未到!想不到她也有这一天,我看完全是遭了报应!神天菩萨保佑,苍天开眼!我这颗心终于可以安安稳稳放下来了,这腹中的孩子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等她一下葬,我就告诉老爷去,我要堂堂正正地养胎护胎,叫府里给我们院儿增加用度开销,我们也过几天有肉吃的好日子。”
柳眉很赞同母亲的话,频频点头应和。
没提防身后跟着柳沉,听完这话冷冷一声笑:“嘁,瞧你们一个个轻狂的,都要忘了自己是什么了!我告诉你们,如今大太太是栽了,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老爷从来都只会做和事佬,不懂居家过日子的俗事,更没本事料理这种埋葬死人的丧事,按道理,掌权的正房死了,就该轮到你们姨太太们当中拔一个尖儿出来,可你们一个个的跟死人一样,就顾着哭了,当场站出来的是谁?是那个小哑巴!她那张嘴,那个脑袋瓜子,不知道装了多少鬼点子,几句话就把柳家这么大的掌家权给揽过去了,她出面指派下人,准备丧事办理。居然连老钟叔这种跟了老爷半辈子的老资历居然也乐颠颠听她指挥,刘管家平时多牛,今儿也一个蔫屁都没敢放!”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手边茶碗猛喝几口,依旧气哼哼的:“不是我说你俩吧,一个个的眼皮子太浅了,也没个主见,以前讨不了大太太一点欢喜,这也就算了,反正她现在也不在了!眼下吧,你们这些姨太太没一个掌家的,竟让一个还没圆房的小童养媳妇抢了先,以后人家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有你们好日子受的!还一个个的这么高兴?高兴得起来!”
质问完,哼一声,甩头进里屋去了。
六姨太气白了脸。
柳眉赶紧劝:“算了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过柳眉觉得奇怪:“你今儿怎么没跟柳映在一起,平时好得分不开,现在她母亲出事了,肯定需要你安慰安慰。”
想不到柳沉冷笑一声:“以前是我倒贴着上赶着,巴结她呢!现在她身后的靠山倒了,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呢,我还不及早躲我傻啊?难道我也跟着一起倒霉?”
柳沉边说边走出来,在大铜镜面前照自己的面影,娇俏双眉上翘,少女面孔上挤出一大团好看的娇笑,她对着镜子收敛衣袂,盈盈行礼,嘴里甜甜说到:“万哥儿媳妇好……哦不不好,这个感觉不好……兄弟媳妇好……还是不好……哑姑你好……”
旁边六姨太和柳眉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这什么情况?刚才还白眉赤眼地骂人家呢,怎么转眼就又学着怎么讨好人家?她们真是为柳映的薄情和世故而吃惊。她一个小女孩子,平时跟在柳映身后没少受气,她们以为柳沉只是没出息,没想到她是奔着柳映身后的靠山去的,现在靠山倒了,她自然不愿去了,而是在练习怎么去跟哑姑套近乎,可是,这变得也太快了吧?做人怎么能这样不厚道?
柳沉注意到母亲和姐姐惊呆,好半天都不言语,不由得讽刺:“瞧你娘俩的样子,不要这么吃惊好不好。说白了吧,我以前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的样子,确实很让你们脸红,可是你们难道不知道我的用心?我命不好,投胎在姨娘肚子里,一出生就比人家嫡出的矮了一头,再加上娘你也不争气,没有儿子,也不会笼络老爷的心,你们看我们这院子的冷清,跟皇家的冷宫差不多了吧!我总不能跟你们一样,忍气吞声地活着,长大了,被随随便便寻个婆家,草草嫁出去了事!我那时候就想着,如果把柳映伺候好,大太太也会喜欢我,这样我的一应事情大太太到时候肯定会上心的,包括在家里的地位,择婿把关,嫁妆厚薄,自然不会太亏待。谁知道这条路没走到头就断了。风水轮流转,如今我也看明白了,这柳家啊,就该着人家哑姑那种能干女人当家,所以我要趁早去亲热亲热,以后说不定你们都跟着我沾好处呢。”
说完还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走了。
柳眉跺脚:“坏了坏了,她这去自找麻烦去了,她那脾气,人万哥儿媳妇才不会待见呢。”
六姨太也摇头:“没办法,就是这脾性儿!真不像我生出来的啊。”
浅儿和哑姑并排走出中院,走近角院门,门口立着一个花团锦簇的女子。正是柳沉,见了哑姑老远就弯下腰去深深见礼。
“她什么意思?她是姐姐,比万哥儿大,也比我们大,自然是我们先给她行礼,她怎么反过来了?莫不是……”浅儿惊诧又害怕,给哑姑嘀咕。
哑姑瞅着那女子上下看看,抿着嘴轻笑:“自然是有目的,才来了。不要怕,如今这柳家大院里,没人能掀起大风浪了。她是有些让人厌烦,但也不坏,跟柳映不是一回事。”
浅儿走神,据兰草姐姐说去年小奶奶被柳映按在石头上磕破了头,柳沉就在边上看着,不劝,还说了风凉话呢。
那柳沉现在找到角院来,要干什么?
哑姑已经搀扶了一把柳沉,两个女子互相执起对方柔柳枝条般的手,两个人都笑吟吟的,在互相问好。
“自从你走后,我可心里一直想念着呢,天天盼着快快回来。”柳沉说。
哑姑也很温柔,“我也时刻想着姐姐呢。”
浅儿在边上偷偷吐舌头,这两个人,都笑得太假了!
那柳沉笑得脸上新扑的粉都绽开了缝儿。
小奶奶居然不累,一直保持着微微露齿的欢笑,似乎她真的很高兴。
“那进去坐坐!”小奶奶抬手邀请。
“来就是想跟你多坐坐呢……”柳沉笑得更欢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浅儿气愤不过,自己嘀咕。
柳沉和哑姑坐了好一会子,浅儿打了半盆热水咣一声墩在地上,“小奶奶,奴婢给你洗脚,你今天太累了,这身子初愈,还是不要太劳神了。”
柳沉这才起身告辞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浅儿说:“呸,一个马屁精?谁不知道以前就是柳映的跟屁虫,现在又来我们这里献殷勤,谁知道安的什么坏心眼?”
哑姑笑着在浅儿头上敲一指头:“你呀,越来越有脾性了!还胆大,当我的面给别人甩脸子!说,怎么罚?”
浅儿吓得跪下,磕头:“小奶奶,我再不敢了。”
哑姑一把拉起她,“算了算了,不提这事了。以后你学着沉住点气就好了。柳沉今天来倒是提醒我了,明天开始我要病了,睡下养病,你冷眼看着,这府里哪个姨太太适合掌家,以后就扶持她来当家。我一个过客,不能糊里糊涂就给人家当起家来。”
浅儿着急了:“小奶奶,你不能就这么把大权交给别人,扳倒大太太容易吗?差点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给搭讪进去,还好柳妈最后帮了我们,你不知道,当时我在门口已经吓软了,大太太反噬的气焰太吓人了!要是以后再出一个大太太类型的,我们这些人肯定没好日子过。”
哑姑沉吟,“可是。这里毕竟是别人家,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终有离开的一天。再说,我实在是不喜欢管这类杂事,太操心,也累。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容我三五年时间,待我培养一个适合的人手起来吧。”说完伸懒腰,“那就早点歇息,看来明天我没法装病休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