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浅儿跟以往一样爬起来,起来才忽然记起昨夜小奶奶交代的那番话。
扭头看,小奶奶的枕头和被窝都空着,不见她人影子。
坏了——她赶紧下床,心里想着昨夜临睡前小奶奶的神情,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奶奶都那么语重心长地交代了,是不是她自己要出什么事儿,或者要偷偷地离开大家?
有这种可能。小奶奶一惯显得沉静又神秘,她的心思本来就难猜,回想昨夜那意思,分明就是在做最后的离别啊。
她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噔噔噔跑出门,出门却愣住了,迎头撞上小奶奶抱着一把扫帚,正弯腰准备扫院子。
浅儿心里一惊,一喜,惊的是小奶奶竟然亲自干这些粗活儿!
喜的是小奶奶她还在,没有消失。
浅儿跑过去抱住扫帚,同时抱住小奶奶的胳膊,她眼圈儿发酸,涩声感叹:“小奶奶你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我怎么了?”小奶奶笑呵呵的,问。
浅儿看她的脸,发现她脸上神色十分好,似乎心里有十分高兴的喜事,那眼角眉梢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映衬得整个人都喜洋洋的。
浅儿怔怔,感觉再一次看不透这位小奶奶了。
哑姑笑:“虽然要离开了,但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好一段日子,而且是我们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所以临走拾掇干净心里才能更好受一点。”
浅儿点头,这话确实有道理。
浅儿刚要夺过扫帚自己来扫院子,这时大门口传来扣门声。
浅儿开了门,门外站着几个陌生男子,迎头一个中年人踏上前一步,抱了抱拳:“姑娘,打扰了。我们是这山茅子本地居民。小人是这里的里正。刚接到梁州府知州大人的命令,说这忘世塔是当地百姓用心血和智慧修建的一座宝塔,灵验无比,能护佑一方百姓风调雨顺日子安泰,所以不能无人管理任由荒废,小人这便带人来接管。”
浅儿惊讶,这是要赶他们走的意思吗?
哑姑倒是从容,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步,所以敛衽还礼,神态从容,口齿清晰:“我们只是听闻这塔灵验,所以赶来烧香祈福,现在我家公子的病已经大好了,所以,我们吃过早饭便要出发离开。里正大哥要接管这里,一切听从你们便利吧。”
里正抱拳,真的带人进门,先蹬塔去查看修葺情况。
浅儿匆匆生火做饭,深儿打理包裹,柳万自己穿好衣服,掀开那个小洞看,还是不见白表哥动静,他深感遗憾,“我们都要走了,白表哥还没回来,万一他哪天要是回来,我们却已经走了,他会不会伤心?”
哑姑摸摸他的头,声音温柔:“不会的,因为他就在梁州等着我们呢。就连我们要乘坐的马车,他也会为我们雇好,前来山茅子接我们的。”
“真的吗?还能见到他?那太好了,我以为他伤心了,生气了,再也不理我们了。”柳万一听这话就高兴,早就忘了昨夜和臭婆娘闹的那一出不愉快。
早饭简单吃过,大家提着包裹出门,大门口还真有一辆车候在那里。大家刚一出门,车夫就迎了过来。
哑姑一眼就看出这车夫正是那天早晨出现在杨大娘家门口的那个老汉。
她悄然抿嘴而笑:“大叔,今儿怎地不见您那个哑巴徒儿跟来?”
大叔有些羞惭地笑了,伸手摸自己的头,“姑娘聪慧,早就看出我们不是师徒啊?说实话还真不是。不过那位公子为人真好,每次都雇佣好马车让我赶车,给我的车费又是别人的好多倍。很照顾我老汉一家的生计呢。”
柳万左右看看,难以理解:“哪里的哑巴徒儿?又是什么好心的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啊?”
哑姑看着大家把东西都放进车厢,她拉起柳万的手,“走,我们去看看你表哥的住过的那个狗窝吧。”
柳万翻白眼,“说话那么难听?什么狗窝?那可是咱表哥住过的地方!说得好像白表哥跟丧家犬一样。”
哑姑差点笑喷,小家伙还真是护短啊,你表哥都给你戴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你竟然丝毫都不生气?
她越发觉得这孩子可爱,就紧紧抓着他的手,“好好好,听你的,不是狗窝,是一位落难的公子爷暂时落脚的茅草屋,英雄落难,难免住这样的地方,所以这里需要好好保护起来,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后人们瞻仰的地方。”
柳万自然听得出她在嘲弄人,他真想丢开她的手,再也不和这位阴阳怪气的臭婆娘牵手了,但是他舍不得,臭婆娘的手今天好温柔,软软的,柔柔的,那么用心地捏着他的手,他觉得心里好暖和。
但是他觉得必须为白表哥说句公道话:“他之所以落难,还不是为了一个人。这个没良心的人,却偏偏狗咬吕洞宾,不识有情人的一片良苦用心。一次次把他气得吐血。”
哑姑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地笑,丢开柳万的手,“万哥儿,你小子来这里后真是长进不少啊,病好多了,不尿床了,不需要人处处伺候了,最重要的是,心智也开窍了啊,居然还懂得男*女之情了?等回到府里要不要我跟老爷说一声,请他们帮你跟浅儿圆房?”
柳万这回真急了,跳着脚反驳:“要圆房也是跟你圆房,跟人家浅儿姐姐什么干系?”
跟我圆房?
哑姑张口结舌,忽然就被点醒了,她不笑了,有些吃惊地看着柳万,是啊,自己还是这小家伙的童养媳妇呢,就算自己弄到了一张休书,但这是在忘世塔发生的事,等回到那个规矩森严的柳府大院,自己还能做主吗?柳万也不能做主啊。
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回去?
那不等于让自己进入火坑里去?尤其大太太陈氏那张脸,她想起来都心里发毛。
她在心里打着算盘,想了好几种可能性,但好像都说不过去:把柳万送回去,自己留下,留在梁燕、梁州或者灵易都可以,但是,好像还是不太妥当;那么,干脆让柳万他们回去就说自己病死了,就地埋在外头了,柳家这个童养媳妇也就不存在了,其实一个童养媳妇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真正在意的,更不会花费人力财力寻找的;再或者,干脆说路上遇到了坏人,对,这个办法可行,现在国内有战乱,难民都逃到梁州府了,说自己遭遇了不测,也完全说得过去的……
要不,干脆等跟白子琪汇合后,问问他的主意吧,因为不管怎么说,最后自己肯定要跟着白子琪的,到他家去生活,做他的媳妇儿……想到这里她愣住了,一个声音在心里说你真蠢,白子琪的妈跟柳丁卯大老婆不是亲姐妹吗,你以为你瞒天过海逃出柳家,就能被白家所接受?
肯定不能接受。
看柳丁卯大老婆的厉害劲儿,她的亲姐妹一定也不会是吃素的,到时候得知自己是柳家逃出去的童养媳妇,事情闹出去,只怕自己和白子琪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那时候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童养媳妇出*轨一桩丑闻了,还会被扣上私*奔、勾搭成*奸等罪名。
不行,与其躲躲藏藏地等着那一天到来,还不如乘早从根本上把问题解决了,到时候没有后顾之忧地跟白子琪走到一起,那才能过踏实日子。
难道是回去?回到柳府去?
对,回去,回去面对这一切,寻找可行之道。
柳万见这臭婆娘本来高高兴兴的带他来看白表哥的住所,不知为何忽然就傻了一样,只管想她自己的心事,柳万就不理她了,自己跑进小茅草屋,里头只有简单的一个锅灶,一个木板床,墙上一个小洞眼儿。这就是他跟表哥夜里隔墙夜话的通道——他伸手摸摸,忍不住笑了。
这时候哑姑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走吧,回去,我们回灵州老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