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进门来就没有过话,只是很安静地瞅着对方。
脏得看不清颜色的粗棉薄袄里裹着一个清瘦的身躯,只是肚子特别大,向前高高突出,所以使得整个人都给人臃肿难看行动不便的感觉。
一头黑发乱糟糟披在肩头,乱发从中间分开一道缝,缝隙间半遮半掩露出一张泛白的脸。
哑姑不由得在心里唉了一口气,这渔姑其实是个很清秀的女子,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无一都在显示这曾经是一个长相动人的姑娘。
只是现在被病痛折磨得失了人形,模样看着有些怪异。
本来渔姑情绪显得很暴躁,一对手抱在胸口护着肚子,随时准备攻击敢近身的人。
没想到来的这个女子跟丈夫鱼王为她请来的那些大夫不一样。
那些人来了就拎个药箱子坐在面前把脉是,些神神叨叨的话,然后开出一堆草药单子,那些药汤好苦啊,她早就喝腻了;丈夫还不断请来附近的接生婆子,那些婆子来了就把她按在地上摸她的肚子,把手伸进私*处试探,弄得她不出的疼痛,其实那些办法最后都没有见效,她这肚子依旧那么大,她依然病得起不来了,病势倒是一天比一天严重,现在她连炕都下不了了。
渔姑冷眼瞅着哑姑。
这女子远比自己还,和自己一样单瘦,只是她气色好算好,站在地上不话,只是目光亮灿灿望着自己打量。
渔姑感觉她的目光移动到自己脸上来了,那对杏核眼里闪出淡淡的柔和的光泽,嘴角轻轻一抿,似乎在笑,却又看不到笑容。
“多长时间了?”
她在问。
她的声音很低,轻柔,清亮,像一缕淡淡的风,在屋内徐徐地吹。
真是奇怪,渔姑忽然感觉这声音里好像带着一股不出的味道,这味道温柔,和缓,像最轻的风在缓缓吹过,暖暖在她心头抚摸。
她不由得张了张嘴巴,“好多年了。”
“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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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有些疼,后来慢慢地就不疼了,就是胀得难受。他们我的肚子里全是水,可是我才不会相信呢,这是我的宝宝,宝宝还没有长大。”
渔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抵触的情绪自动消减了,她慢慢地掀开了被子和衣衫,露出一个圆鼓鼓的肚子。
啊——兰草赶忙把一声惊叹压进肚子。
她偷看奶奶,发现她竟然一都不惊讶,还是那么平静,声音低沉、柔和,像在跟做梦的人对话一样,“我,能摸摸你的宝宝吗?我想摸摸他的头,问问他什么时候才愿意出来见你呢。”
紧紧抱住肚子的手竟然真的松开了,一挪开一道缝,哑姑不动,一直淡淡笑着,望着她。
渔姑终于完全松开了手,把一个丑陋鼓胀的大肚子暴露出来。
一个细软无骨的手缓缓的软软地搭了上去,渔姑哆嗦了一下,很快就镇静下来了,手心首先着陆,柔软的掌心贴住那肚皮,柔柔地在肚皮上开始画圈儿,画了一圈又一圈。
渔姑闭上了眼睛,竟然笑了,脸上显出享受的微笑,好像这样的抚摸很舒适,她很享受。
“我听听宝宝他在什么?”哑姑继续诱导。
渔姑头,“你快听吧,我的宝宝一定在呢,我一直叫他爹爹来听,爹爹总是笨手笨脚什么都听不到。”目光看着地下的鱼王,满是幽怨。
鱼王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哑姑和兰草都抬头看他,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反问:“你们,真的能看病?你们看着……”
那“不太像大夫”五个字迟迟不出口。
如果她们真的什么都不懂,那么自己的妻子见什么都排斥都大吵大闹不止,为什么独独被这个的女子哄得那么听话呢?
好像,这女子身上还真有那么一奇异的地方呢。
哑姑不理他,趴在渔姑的肚子上开始听。
兰草怕这渔姑忽然像进门时候那样暴躁起来动手动脚伤了哑姑,忙贴近一步紧紧盯着渔姑,只等她稍微不对劲自己就得扑上去护住奶奶。
哑姑静静趴在这鼓胀胀的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儿,这才吃力地抬起头,兰草的目光早就等在一边,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一病情来。
可是她失望了,甚至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好。
因为她很少见到奶奶的神色像现在这样凝重难看。
那张脸儿紧紧绷着,鼻翼两侧竟然浸出了几颗细细的汗珠。
兰草赶忙抬头摸一把自己额头,她自己不知何时也出汗了。
自从跟上奶奶以来,见过她接生的场景,也见过治病的,但从没有见她的神色这么难看过。
难道,情况真的不好?
“我的宝宝他什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渔姑忽然一把抓住了哑姑的手,抓得那么紧,那细细的胳膊顿时就要被勒断了。
哑姑笑眯眯:“我听到了,他了好多呢,他在娘亲肚子里很温暖,先不想出来,像多陪伴娘亲一段日子。”
渔姑顿时呵呵呵笑起来,爱抚地拍着肚子。
兰草拉着哑姑赶忙退出门来。
兰草擦一把冷汗,“我们快快脱身要紧,既然不好治——”
“谁我们不治?谁又她不好治了?”
哑姑反问。
兰草愣住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奶奶这什么意思啊,明明刚才愁眉苦脸的,就是一副难以诊治的作难模样,现在又这么,难道是真的能治?
“肚子里长了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有多大,是良性还是恶性,没有检查设备,所以我一时不敢断定——”抬头望着屋檐下乱垂下来的梭草杆子,那些草叶在风里呼呼响,哑姑喃喃回忆:“幸亏这种病我曾听师父念叨过,不用机器帮忙,凭借行医经验隔着肚皮诊断和下药,可那样的本事只有师父才能做到啊——唉,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早知道会来这里,我来的时候就把那本深奥难懂的古药书揣在怀里也一起穿过来,现在就可以直接翻开来照方子下药了——”
一面遗憾,一面抬头仰望万丈高空,寒风凛冽,河风扫面,冷冷地打在脸上,疼痛直透心底。
兰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奶奶,奶奶又陷入这样的神态里,好像她的心思又跑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那个世界只属于奶奶一个人,她兰草是无法想象的,所以她只能焦急地搓着手里的帕子在心里担忧。
“两位姑娘要是没别的事儿,就请回吧,渔姑她没事的,反正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习惯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兰草循着声音回头,看到鱼王伟岸的身躯立在门口,一副准备送人快快离开的神色。
哑姑从远处收回目光,不看鱼王,淡淡扫着黑洞洞的门口,轻轻一哂,“兰草,我知道那是什么病了,也知道该怎么下药了,只是这药材配下来十分昂贵,没有百八十两银子是配不齐的,我不知道某些眼睛长在头上的人,能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呢。另外,从此刻起,我不会给人免费看病了,要收诊金,收多收少,要看具体病情来定,这渔姑嘛,我看得暂时先收一千两银子吧,等以后怀孕了再收剩下的两千两。”
口气悠悠淡淡,似乎在跟人拉最普通的家常,在外面下雪了,或者某个丫环头上今儿梳的发髻不错。
兰草惊讶得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好我的奶奶呀,你这又是开什么玩笑呢?难道那病真的能治?还有怀孕的希望?不过,您好像有些狮子大开口啊,你看看这鱼王虽然盯着一个王的名头其实家里穷得狗舔了一样干净,不要三千两银子,就是三两估计都拿不出来。
何况,这三千两,岂不是天价了?
身后鱼王忽然朗声大笑,“哈哈,好有意思的姑娘,跑来我家门口吹大牛,不过吹牛之前怎么也不看看天色呢,今儿天气不好,心冷风把舌头吹裂了。”
转身进屋去了。
哑姑挽起兰草的手,淡淡一笑,“走吧,回去等着某人雇车来请我们就是——这渔姑十岁左右那年曾经跌进冷水里,泡的时间太长,伤了子宫,从此宫寒得厉害,可怜她缺衣少食,日子过得艰辛,得不到休息诊疗和调养,慢慢地寒气凝聚内侵,留下内患。这样的病,如果不出我所料,其实只需要五个疗程就会化掉淤血排出体外,然后马上进行调理两年保证就能怀孕生子。”
边边真的迈步走了。
身后屋子里,忽然想起了渔姑呜呜的哭声。
两个身影走出去老远了,忽然身后脚步急促追来,“姑娘,请留步,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娘子这病是怎么得来的?不错,渔姑十岁那年为了救我真的跌进暖河冰层下整整泡了一夜,难道她今天的病就是那时候埋下的隐患?”
兰草收住步子,“奶奶,他真的追来了。”
哑姑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在风里冷冷地飞扬,“快走,人家不和女子谈事儿,有事叫他去找我们家男子吧。”
再不停留真的就那么走向已经在河滩上转悠了一圈儿的马车,柳万已经跳下马车在远处笑着挥手。
鱼王不追了,站在风里苦笑,我不和女子打交道,找他家男的,呵呵,想不到这女子还真是记仇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