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灵儿可以起来了吗?人家都跪了两个时辰了,这膝盖都跪肿了,万一真的伤到膝盖骨头,以后爷爷老了行动困难了,谁为爷爷做饭洗衣采药卖药端屎端尿地伺候爷爷呢?”
一个脆脆亮亮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回旋。
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白子琪费力地想着,却一时间记不起来。
是市医院大外科骨一科的某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护士?
是白家专门伺候少爷的哪个俊俏机灵的丫环?
好像都不是,不是女孩儿的声音,而是男孩在话。
“我不是过叫你一直跪到子琪醒来吗?他又没有醒来你凭什么不想跪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沙哑,慢腾腾回答。
沉默了一会。
“可是爷爷,如果大哥哥要是这么昏睡一天一夜呢?难道您也要灵儿跪上一整天再加一夜?”脆脆的声音再次问道。
“那是自然,你就好好跪着吧。”老人依旧慢腾腾。
“爷爷,要是大哥哥一辈子不醒来,您真的打算要灵儿跪一辈子吗?”童音里已经带出了哭声。
那个老人依旧冷冰冰的,“他要是一辈子不醒来,爷爷就去清州府白府找白老将军负荆请罪,请他老人家发落,我孙子做错了的事儿,是我管教不严,我只能任凭他老人家处理了。”
灵儿?爷爷?我知道我是在哪里了!
一抹惊喜在胸口冲突,白子琪忽然睁开了眼睛。
头上还是那个窑洞,他曾经在这里躺了好一段日子,天天面对枯黄单调的泥巴窑,所以连那上面的裂纹都看得十分熟悉了。
慢慢侧过脸,粗布枕头,粗布被褥,他正躺在被窝里睡着,地下一个石凳上坐了一位老人,正埋头在一堆坛坛罐罐中间捣鼓着什么,鼻息间一股熟悉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就在老人面前的一片蒲草垫子上,灵子双膝跪地,正在那里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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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被这个灵子喂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药汤,然后就失去知觉,被他在腿上捣鼓什么接骨手术吗?
难道我没死?又活了?
他高兴得啪一拍大腿,吓得灵儿一哆嗦,灵儿身后忽然跳起来一个身影,汪汪汪叫着一下子扑到炕前来,要不是那只左腿有伤,估计它会直接扑进被窝里来。
它正是狗阿淘。
它不是被灵儿折腾死了吗?白子琪亲眼看到它从一跌倒就再也没有醒来,他以为它已经一命呜呼了,想不到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那么我也是活着了,百分之百地活着。
灵儿的爷爷看到白子琪醒了,大感意外,苍老面孔上的忧虑顿时一扫而光,笑呵呵奔过来摸头、摸手、查看呼吸心跳等生命迹象。
直到确定这个人真的活着,不但醒过来了,还看着精神不错,他咧开嘴巴爽朗地笑了,“子琪,你醒了就好,明吉人自有天相,你这人命大,熬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灵儿本来正在想着怎么巴结爷爷叫他结束对自己的惩罚,想不到炕上那个昏睡的人竟然醒了,这么快就醒了,喜得灵儿就在那地面上翻了个大跟头,跌了一身土,他笑呵呵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尘土,双眸里很快浮起一层亮灿灿的泪花,扑上来抱住了白子琪一只手,哽咽连连:“大哥哥,你可算是醒了啊——你要是再不醒来爷爷可要我在这里跪一辈子了,呜呜人家的膝盖都跪肿了——”
嘴里假哭,掀起的膝盖上果然又红又肿,是真的受伤了。
白子琪抬手要去摸摸他的脸,忽然记起他对自己的做过的那些事儿,那手就有些沉重,举不起来了,这傻不愣登的家伙,差把我害死了啊。
阿淘趴在炕沿边,左腿搁在眼前,也像个孩子一样目光明亮地瞅着几个人话。
灵儿把它揽在怀里,笑嘻嘻的,带着一脸邀功的表情,“我早就过嘛,我的接骨术已经很厉害了,爷爷偏偏不信,总是骂我胡闹——现在你们不得不信了吧,阿淘左腿也不疼了,大哥哥也醒来了,我保证不上一月,你们都能活蹦乱跳地满世界跑了。”
拍一下阿淘的头,“是不是阿淘?”
阿淘很乖觉地头,嘴里唔唔,好像在是的。
白子琪不由得去掀被子要看自己的腿。
爷爷替他掀开了,露出了一根被白粗布密密麻麻缠裹的右腿,自然看不到伤势,他试着动了动,有一的酸疼感。这让他深感意外,自从跌断后这根腿就一直剧痛,想不到现在疼痛大为减,几乎到了难以察觉的程度。
难道真是这灵儿的功劳?
那也算功劳?
差害死了他。
白子琪瞅着这个憨敦敦只知道傻笑的胖子,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真是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了。
“孩子你先不要急着动,还得好好地静养上一段日子呢,这是死人参熬的汤,你先喝下去。”着端来一粗瓷碗红艳艳的汤汁。
白子琪猛一看觉得像血,顿时心头有些腥潮,早就听灵儿过爷爷那夜用死人参为自己吊住了命,那时候他昏迷自然不知道这死人参为何物,现在看到这血糊糊的汤汁,真的有些不敢喝。
灵儿双目灼灼,手托着下巴,“大哥哥,和你商量个事儿,你碗底里喝剩下一汤好不好?我的阿淘也需要死人参补一补呢,他也伤筋动骨了。”
“去去去,又来胡闹——畜生怎么和人相比呢——”爷爷马上挥手赶他。
灵儿委屈地咬着下唇,“爷爷这话又错了,您不是一直教导灵儿这世上众生平等吗,人和畜生是一样的,都是生命,有时候您甚至还畜生要比人干净、纯粹得多,因为畜生不会像人一样伪装,像人一样干尽所有能想到的坏事。所以这世上真正最坏的不是各种畜生,而是人。”
白子琪不由得注目去看这个老头,灵儿这番话只能是出自老人的教导,因为灵儿还没到能参悟出这么通透认识的年纪。
白子琪心里大感好奇,仅凭这一番不俗的见解,他觉得这位隐居深山的老人,可能身份要比自己一开始认识到的一个普通乡野老头要复杂一些。
见白子琪略微沉思,老人笑了,摸了摸灵儿脑袋,“你呀就是淘气,不过话回来,这回还真得感谢灵儿呢,”目光看向白子琪,“来惭愧,老儿为人接骨几十年,也自诩累积了一些实际经验,可是面对公子伤势,我还是有些拿不准,因为据老儿经验断定,公子的骨头碎裂得厉害,同时还伤了大筋,整条右腿全都青肿,所以我不敢即刻动手接骨,想等待几天观察看看,另外我知道有一种治疗伤筋的良药叫接续草,这种药不好找,老儿踏遍了无人谷才算勉强采到几棵,我本打算为你用了接续草等大筋恢复一些,再想办法接骨,想不到我这孙子趁我不在家竟然偷了我的枯草制汤哄你喝下,等我回来,他已经为你打开断腿,做了接骨。唉唉,公子不知道,当时差吓死老儿了,这一夜一天老儿一直在心里盘算,如果公子就这么活不过来,我也没有颜面在这世上继续活下去了——”
他白发索然,神态动情,看样子内心激动,这两日确实受尽了内心的熬煎。
白子琪不由得心里动容,自己一个陌生之人,为什么老人会这么看重?
灵儿一脸事后侥幸的笑,“嘻嘻,灵儿也不自己哪里来的胆子,为大哥哥下了比狗还多的药量,这真要是把大哥哥麻死了,看爷爷那着急的样子,肯定会杀了灵儿。”
会杀了灵儿?白子琪回味这话,心里更惊讶了,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从灵儿神态语气看,当时爷爷采药回来看到自己昏睡不醒,竟然会十分震怒,自己难道真的就那么重要,会叫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不顾一切地伸手相救,还精心呵护照顾。
“不过还好,万幸得很,灵子这一番胡作非为竟然是歪打正着,做了我不敢做的,我已经看过了,你的碎骨他已经为你续接上去,这孩子真是个傻大胆啊,老儿干了半辈子这个,至今不敢对病人动刀子,想不到他把在猫狗身上的办法移到了人身上。这倒是突破了老儿一个从来不敢尝试的做法,原来接骨更好的办法不是隔着皮肉靠摸索捏拿,还可以割开伤口,更清楚地进行接续。”
白子琪倒是安静下来了,心里灵儿啊灵儿,你这位傻大哥真是有天赋啊,傻大胆加上天赋,你竟然做出了你爷爷不敢尝试的事情,把你们这个时代的外科手术大大地推进了一步啊。
“死人参,顾名思义,就是像死人腐肉一样的一种参,这种参极为难得,药效奇特,可以帮助你这样的病人很快恢复元气,固本培元,重回健康。快乘热喝了吧。”老人指着参碗解释。
原来这么难得啊,那自己再不喝就真的显得不懂事理了,白子琪感激地冲老人一笑,端起碗咣咣就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