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宓神色复杂的望着他,这难道是天意吗?
“是,我现在治不了了。”接上手指哪里有那么容易?她没了办法才想尽力一试,可对方来路这么大,她要是弄不好了,保准小命都没,就在风险系数这么大的情况下,他还喝了汤水,这不更要命了?
他身上伤这么多,一会肯定是要全麻的,在医院里,有的人经历过麻药都有的会有呕吐反应,更何况以前完全没接触过麻药的古人?
如果手术中出现呕吐反应,引起窒息或者是吸入性肺炎,那怎么办?
她这个手术成功与否本就不敢保证,现在那人又吃了东西,这不更危险了?
“哦,姑娘,你现在怎么又反悔了?”男人声音虽然带着轻柔,可眼底的杀意却一闪而过,只是柳宓当时太紧张,没抬头看而已。
她叹了口气,“我这么跟你说吧,要是我真的给你做手术,必须给你做麻醉吧?当时呢,一些麻醉药物会减弱人体的正常保护性反射,防止它们进入肺内,但是呢,麻醉之后,这些反射消失了。”
柳宓见他目光灼灼,直望着自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明白。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胃酸是什么,但是它对肺的刺激非常大,一旦进入肺内常引发吸入性肺炎,就会导致呼吸衰竭,那会可能你会没命。”
屋子里有着短暂的沉默。
“只是吃了顿饭,就说不能治了?”许久后,他蹦出这么一句,柳宓没办法跟他科普,更没办法解释这个看似细小,实则可能让他丧命的一顿饭。
她有她的坚持跟职业操守。
…………
也不知道僵持了有多久,直到有人从外面被推搡着进来,方才打破了柳宓脸上的平静。
“薛丁?”
他怎么会在这?
“这人果然跟你关系不一般。”李敬安说罢,朝着她拱拱手,“柳姑娘,这人也算是性情中人,我只是说柳姑娘这会有难,他也不问我是谁,就这么慌张的跟了过来。”
柳宓走到他身边,将他绑在手腕上的绳子解开,怒然道,“你怎么找到他的?你们怎么知道他的!用计谋把他骗来是为了什么?想威胁我吗!”
“我们怎么把人请来的,这就不劳小神医费心了,我们现在唯一清楚地是,如果您再坚持您的想法,耽误了时辰,那咱们也不妨真像您所说的那样,真的来场威胁。”
男人说罢,往前推了推盒子,薛丁方才看到那盒子里是什么,面色大惊,不过也是下意识的,便把她给护到了身后。
“江少爷呢?难道你也这么纵容手下吗?!”柳宓杏眸微瞪。
江清鸿因为身子长时间失血,嘴唇有些发白,柳宓真是的害怕了,他虽不言不语,但是阴沉的气压一直压迫着自个。
治,风险大,不治,风险更大。
就在柳宓在徘徊,在迟疑的功夫,江清鸿睁了眼,给那随从递去个眼神,继而,做出了让柳宓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拿着那个锋利的剑,在柳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过薛丁,随即,狠狠一划。
他温热的血液,喷洒在柳宓的脸上,在柳宓还未回过神的时候,薛丁发出了痛楚的哀嚎!
她木木的把目光转移到地上,随即,眼眸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忽的红了起来。
五根手指跌落在地上,明明方才还带着温热的护着他,拉着他的手掌,此时跟那人的伤口一般,切面整齐锋利,血流不止。
柳宓疯了一样,跪在地上,想要捡起他的断指,却又不敢触碰,她手指蜷缩,而后疯了一样的质问着那人,“你竟然敢……你竟然敢!!”
李敬安方才的动作利索干脆,柳宓的质问也没引起他任何的惭愧或者是自责,从柳宓的角度来看,依旧可以看到剑上犹且带着的血迹。
他蹲在因为剧痛,险些已经晕厥过去的薛丁身边,低声问他,“柳姑娘,现在能治了吗?还是说,让他另外五个手指头都没了,您才能治?”
他似是跃跃欲试。
“我能,我可以治,我可以治的!”柳宓几乎从来没有在人面前哭的这么失态过,她跪在地上,像是最卑微的贱民一样,哽咽的不能自语。
她连连点头,不知是在跟对方说,还是在跟自个说,“我可以治,我可以治的。”
江清鸿睁开了眸子,好看的眼眸中带着赏识,他拍了拍柳宓的肩膀,“好姑娘,不要怕,你只要给我接好手指,依旧可以治他。”
“啊……啊”薛丁已经疼的发不出声音,可是他此时把剧痛压抑了下来,捏着手腕试图阻止她,血迹滴在他黑色的衣裳上,看不出分毫,但在柳宓的眼底,整个黑色却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腥红
“薛大哥,薛大哥。”柳宓眼泪不住的流,而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踉跄的爬起,随后疯了一样跑了出去。
那随从想要去追,却被江清鸿制止。
他看着地上的男人,笑了笑,“有他在这,她跑不了。”
柳宓从旁边的屋子里跑出来,这会手里已经捧着许多陌生的东西,她用一个古怪的盒子,跟一个古怪的夹子,将地上的手指捡起来,然后又准备跑出去。
断指最好的是在0度到4度的冰箱中冷藏,她已经害的薛丁受到了难以磨灭的伤痛,从这会起,就会以她毕生之力来保护他!
柳宓先给他用上止疼泵,抱着因为剧痛而身子不断颤抖颤栗的他,拍着他后背,在他耳后轻声道,“你别怕,先睡会,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你相信我,我会让你好好的。”
“我先把人安顿好,随后再准备些东西,半个时辰后我过来。”
这个姑娘倒是有意思,先前还慌张的手足无措,这会就有了勇气一般,半个时辰他也不吝啬给她,朝她点头,“给你就是,要是缺什么东西,记得跟他要。”
说罢,他闭目养神。
柳宓扶着薛丁往外走,她浑身颤栗,可这会不是因为害怕而发抖,而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耐住心头排山倒海的恨意。
窦知县在院子徘徊,见到的就是柳宓浑身是血的出来。
他惊的说不出话来,打着哆嗦道,“你这是怎么了?他们伤了你了?夭寿啊,连个姑娘都下的去手,柳宓丫头你放心,爹这次一定给你出气!”
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已经判断不出了,柳宓神色中带着清冷,她打断了窦知县的絮叨,平静道,“你给我找一个安静的屋子,把他好好照顾着。”
窦知县也看到他缺失的五个手指,大概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点了点头,“这你放心,我肯定让人照顾好他。”
柳宓颔首。
只是刚要扶着他离开的时候,柳宓撇到一道身影从拐角走来,朱氏一身缟素,挥着扇子走来,见到两个人狼狈的情况,似乎早就在意料中一般。
她跟柳宓打着招呼,“呦,小神医今个可跟以往不一样啊,咋不是高高在上了?那个男的,这会还活着吗?柳宓,不是我说你,你要是寻常时候检点些,何苦这会连累人家……”
她絮絮叨叨没完,但却解了柳宓心头的疑惑。
原来是她,原来是她!
不然这些人初来乍到,怎么会知道薛丁,怎么会利用她把薛丁喊来!
“你就少说两句吧!”窦知县还不知道事情内情,但她这副挑衅的模样他都看不惯,更何况脾气坏的柳宓呢,谁知他这边稀泥还没活好,柳宓就示意他扶着这个少年,接着,疾步走到那婆娘跟前,继而,院里就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柳宓走到朱氏面前,直接用上自个最大的力气,甩在了她脸上。
见她想要反驳,又换了只手打,这一巴掌比先前那个还要重力,朱氏彻底呆愣了,也就是这一会功夫,柳宓已经从头上抽出了那簪子,用簪尾使劲在她脸上划过去!
她身份特殊,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加上后来跟着师父去云游,危险系数大,所以秦淮特意把她这个簪子尾部磨的锋利,柳宓在外面杀鱼剖鱼可都是用这宝贝的。
她力道大,东西又锋利,朱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楚之后,有种恐慌之感袭来,她在自家男人惊惧的目光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满是血迹……
脸,她的脸……
“柳宓,我要你偿命!”女人对自己的颜面有多在意?她竟然敢,竟然敢!
“你是死的吗,你亲眼见她这么对我,你就不吱声?你还是县太爷呢!把她关起来,把她杀了,老爷,你快找人去啊!”
窦知县回过神,看着此时近乎癫狂的夫人,心头胆颤。
“夜这么深,这后院宅子里又没个亮灯的地儿,夫人不小心摔了,这怎么就怪着我了?我可什么没动啊!”柳宓笑的无谓,窦知县惊讶的指着她,似乎不理解她咋睁眼说瞎话。
柳宓视线转移到他脸上,扬起了笑,她本就漂亮,此时沾染了血迹的脸蛋越发显得瑰丽,柳宓看着这个名义上是她爹的男人,冷笑道,“哦,这是我做的吗?那要是我做的话,还请大人这会就把我抓起来,关在牢里关到死,这也省的我给三司使大人看病,不过就不知那时候,倒霉的是不是知县大人了,哦,没准惹怒了贵人,您那两只手也保不住了呢。”
是啊,她还得给贵人看病呢,不能动不能动,视线移到薛丁那只断手上,他猛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说笑了,夫人那是自个天黑路滑没注意脚下自个摔的,跟你没丝毫关系。”
“老爷你……”朱氏已经完全傻了。
“闭嘴!”窦知县厉声呵斥之后,又讨好着朝柳宓道,“丫头,你去忙你的吧,有事就吩咐我,还有,这碍事的人我也替你带走,你一会可得好好给人看病啊。”
窦知县拉着癫狂的朱氏离开。
跟柳宓错身之际,柳宓冷声道,“以后,咱们就是不死不休了吧?”
她声音极其轻,窦知县只隐约感受她说了什么,却没听清楚到底内容,他只想着此时她心情不好,还是别惹事为好。
把薛丁安顿好后,柳宓马不停蹄的跑了回去,她的时间不多,这次,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薛丁,一定要打赢!
至于以后……
已经结怨了,还怕什么!
屋子里灯火通明,而且不知为何,摆上了许多铜镜,柳宓给他打了麻药,戴上了口罩跟手套,江清鸿视线一瞥,见到长桌上放置的奇怪盘子里,摆着满满一盘子的奇怪东西以及跟棉纱一样的物件,心头有些狐疑。
他想再问什么,但却抵不过困顿,脑袋一歪,陷入了黑暗中。
他这个属于整齐切伤,在骨断断一般得缩短五毫米,耽搁的事情较长,还得做好清创准备……
手术显微镜和显微手术器械放大了6—10倍。
手术中须要保持清洁以防棉纱纤维滑石粉和血块的等杂物进入血管内造成血栓。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李敬安跟江蓉等人等在外面,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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