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地上。
弯腰许久的柳宓扶着大树艰难起身,周围的菌类跟掉落的酸枣已经被人尽数捡尽,她翻了数遍枯叶下的草丛,也不过只找出一巴掌多的菌类。
低头看了一眼孱弱的四肢,她冷哼一声。
能把自个饿死的,古往今来,也就被她占了身子的农家小姑娘了吧?
可惜,她也好不了多少,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姣好清秀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冰冷,还想那件事做什么!
“柳家四丫头,出事了……快下山了!”
孩童们此起彼伏的叫声传来,栖息在树上的一众鸟雀受惊,挥舞着翅膀争相飞往天上,柳宓心头一惊,迅速收起地上的工具,拖着瘦弱的身躯下山去!
山脚下,三四个垂髫小童见她的身影后,争相上前,“你奶奶又要把你娘下葬啦!”
“是啊,都要去瞎子叔那拉棺材板儿呢!”
柳宓紧绷着嘴角,身子止不住的摇晃,狠狠闭眼,等眩晕过去后,才粗哑着嗓子道,“我娘……死了?”
“没死,还喘着气呢”
“没蹬腿呢”
“哎,你的筐子呢,不要啦?”
………………
柳家院子里一片混乱,几个男人跟三个姑娘大眼瞪小眼,都僵持了小一个时辰了,还没能进了家门,这都什么事啊!
家里还有一大滩的活没做呢。
“月珠丫头,你是老大你得听话啊,你娘这都不成了,还不快点下葬,难不成得等到身子凉透了,身子僵了寿衣也穿不上了,才让我们拉走?”
这人不行了,就撑着一口气呢,一般只要给穿上寿衣,趁着那折腾劲,人就走了。
不过这会身子还软和,闺女给穿上衣服,死后也能带个人气,不至于被野鬼欺负。
“让开,让开,小贱蹄子吃硬不吃软!好好说了一个时辰不听,非往死里揍一顿才好!”一个精瘦的婆子上前,指着她鼻子狠狠骂道。
“奶,你打大姐打的还少吗?爹已经去请大夫来了,除非大夫说我娘没救,不然,谁也别想从我家带走我娘!”一脸菜色的少女拿着菜刀挡在门前,眼里满是血色!
如果不是娘怀着孩子时,奶奶死命的要娘干活,还不给饭吃,娘何至于身子骨弱的难产,还生出个死胎?
本就大出血,身子骨受损,月子里不给看大夫不许吃药不给东西吃,本就为弟弟死了,伤心欲绝的娘,如何能好的起来?
她家四个姑娘,好不容易有了弟弟……
就连一项寡言的二姐都往前挡了挡身子,默不作声的表明了她的态度,柳月莲狠狠眨去眼泪,怒视着眼前的人!
“做孽啊!我累死累活拉扯大的几个孙女,恨不得吃我肉,喝我血,这是亲孙女吗?早知道这样,当初她们出生我就该淹死她们的!可怜了我二儿,这是要断子绝孙啊!”
语罢,周围马上传出窃窃私语声,这一连串生了四个丫头片子,好不容易有个儿子,还是个死的,可不是断子绝孙咋的呦。
觉得占据了上风,孟婆子不经意露出笑容,正待开口,却不料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叔叔伯伯们让让,我从大夫那,给娘取药回来了!”
人群散开,身穿带着补丁的瘦弱丫头抱着打酒用的葫芦跑来,她小脸满是汗珠,气喘吁吁道,“大姐,我取药回来了,这就去喂给娘喝!”
钻进屋子之际,捏了一把大姐的手,柳月珠脸上喜色未褪,见小妹背对人的脸上并无笑意,心头仍旧一紧。
“守住门”柳宓的声音,轻不可闻。
这倒有趣了,众人也不觉枯燥,伸长脖颈,翘首望着那屋子里情形。
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碗的碎裂声响起,继而,那道清脆的女声惊喜大喊,“娘,您醒了?!”
交头接耳声越发大了。
孟婆子只觉数不清的目光射在身上,如万蚁噬骨,不由对孙氏越发记恨!
不对!明明半死的人,怎会再清醒!当初生产时就坏了的身子,拖了半旬已是奇迹,怎么可能好的了!
她抬腿作势要进去一看究竟,不料,那个略带沙哑的女声,竟飘到耳朵里。
“别哭,别哭,跟娘说说,娘这是怎么了?还有,外面怎的这么吵?”熟悉的,带着慈爱的妇人声音飘来,屋外的三个强撑的丫头,颤栗不已!
“哎呦,真的醒了啊?”
“可不是咋的,这大夫的药可真的神了!”
“看来人家根本不像孟婆子说的,已经跨了鬼门关,这不好端端的吗!”
“散了吧,人好生生的,得亏没把人给埋了啊”
“大娘,这弄的啥事啊!这不是坑我们吗!”几个受托于她的年轻后生,听着周围私语声,更觉得无地自容!
扔下东西,狼狈逃去!
孟婆子傻眼,只能看着娘家晚辈愤然离去。
而那三个姑娘见威胁消除,争先恐后,奔往屋内,却只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四妹小心的喂给娘东西,而娘,却还是死死的闭着眼!
“娘,睡了吗?”三丫头柳月莲死死抓着满是补丁的衣摆,屏着呼吸朝她询问。
“娘没醒”柳宓小心的把糖水喂给她之后,将人放平。
“可是,刚刚娘分明说话了,精神头那么好……”似乎不想相信这个事实,二姐月兰,急着开口。
“那不是娘”柳宓将散发着腐朽破烂味道的被子给她盖上,再不言语。
“不是娘……”柳月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嘴巴张张合合,“那是……”
屋子里顿时消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