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走后,接下来的三十年这直丢丢的眼光一直都梗在他的脑海里,梗在他的心中。
后来回到了家里,每每想起了那小婴儿那眼光他就寝食不安,内疚自责将他团团包围,作为一名医者,他时刻不忘的责任是救死扶伤,可是他却将一名完全没有生存能力的婴儿弃在了车站,不知到那名婴儿后来到命运怎么样了,她被人收养了吗?活下去了吗?会不会被人抱出车站去扔掉呢?
这些困扰团团围住了他,令他没法解脱,于是他只有借助于喝酒来解脱,只有喝醉了他才能忘掉那双眼睛。
所以在放弃那小女婴后到那十年里他经常喝醉,常常一醉不醒,十年过后他渐渐将自己的心态调试过来,也在周围人的干预之下渐渐与酒绝缘,又过了十年他开始淡忘,再后来他几乎没沾过酒了,只是偶尔在夜半时分他的脑海中会出现那个女婴的那双眼神,他都会内疚,会自责,他想如果他当年收养下这么女婴的话女婴应该快三十岁了吧,就跟现在的小徒弟的妈妈一般大年纪。
听了小尾巴讲的他师父的故事,贾二妹陷入了沉思中。
“妈妈,你不要将师父赶走好不好,我们一起去帮助他戒酒吧。”小尾巴拉着贾二妹的手求她。
贾二妹若有所思地说:“可是,戒酒容易,戒心理病难,你师父若是不断掉过往的那段记忆他就不可能完全戒掉酒瘾啊……”
“可以的,”小尾巴坚持说:“他已经戒了二三十年了,那么长的时间里他都能克服了,现在怎么就不能克服呢?我答应了师兄要帮助师父戒酒的,昨晚师父也向我表了态的。”
看着小尾巴期待和恳求的小眼神,贾二妹心里暗叹:这个痴心的孩子啊,真是个有情饮水饱的孩子!
“好吧,我们一起努力吧。”贾二妹点了点头。
晚上,贾二妹又开始做那个她做过好几次的噩梦……
不知为何她睡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她发现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伸手一挥却是一只蟑螂,然后她发现自己手臂上腿上都是蟑螂在爬,她吓得哇哇直叫,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四肢却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她只能不住地挥手蹬脚,但一切都无济于事,蟑螂还是在她身上爬。
她听到看到了身边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她想要大声呼救,但是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哇哇哇”的叫声,她又恐惧又害怕,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
梦做到这里戛然而止,就像被无形的剪刀剪断了一样,她猛地醒了,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依然睡在自己的床上。
她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一摸,摸到的是枕头,不是垃圾桶。
“呼……”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感觉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完了。
吸了口气后,她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待到心绪满满平复之后她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反反复复做这个梦……难道自己曾经经历过这样一段可怕的往事?
但是她挖空心思都没搜寻到这样的记忆,无论是贾二妹原主的还是作为二十一世纪杜雪漫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难道是贾二妹原主的前世记忆或是杜雪漫的前世记忆?
哑然失笑,她觉得这不太可能。
就在这时她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稀奇古怪的想法来,会不会是贾二妹婴孩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呢?毕竟那时候家里太过贫穷,贾二妹出生的环境太差,睡在婴儿箩筐里经常被蟑螂光顾?
因为脑子里产生了想要寻求这段恐怖梦境的缘由,贾二妹决定利用自己的狗铃铛去贾二妹婴儿时期走一遭。
她必须得找出这个噩梦的根源,因为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梦中的经历太真实了,太恐怖了,她认为只有找出噩梦的根源她才能摒除这场缠绕她太久的噩梦。
那就从贾二妹出生那一刻去走一遭!
可是,当她利用狗铃铛回到贾二妹出生那一刻时,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竟然是有关贾二妹身世的秘密,是二妹妈从没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啊?究竟是什么秘密啊?
先震惊一会……然后……开始——
夜晚,阳某某医院。
“你们不要这样,她是个孕妇!这里是医院!”一名医护人员大声说。
“狗屁,她就是万恶资本家的小姐!”
“打倒帝国主义的走狗资本家!”
“都要生娃了还穿着这一身怀念旧社会的衣裳,她肚里的娃娃一定是个孽种!”
这衣服指的是一身宽大的旗袍,因为女人怀孕了捡出一件肥大的旗袍来穿在身上,方便遮掩肚皮。
然后在一群年轻斗士的叫骂声中大肚女人被紧急推进了分娩室,没过多久就生出了一名女婴。
“你的家人呢?”接生医生问。
“……”虚弱的女人摇头。
“那你丈夫呢?”医生又问。
“……”女人还是摇头,因为是被人追赶着躲进医院来的,女人又惊怕又疲惫,在生下孩子后跟医生对了两句话后就晕了过去。
应该是太累了,累得昏了过去。
然后医生开始对女人实施抢救,刚出生的女婴被护士抱了出去。
护士刚好把孩子抱出来,一群斗士便涌了上来,强行从护士手里夺过了女婴,跑了,护士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女婴被抢走后,这群年轻的斗士嚷嚷着要将资产阶级的毒草斩草除根,有说掐死的,有说丢进河里去的,有说丢进树林去喂野狗的……
可是争执一番后却没有谁真的下手,一群脑袋发烧的年轻人在沸腾了一阵后,觉得没意思了,便将女婴塞进了一个女斗士的怀里,说到“你是女的,你来处理”,然后就立马加入新的战斗中去了。
这名女斗士抱着女婴不知该怎么办,想随手丢掉吧,又终究是心软,觉得这是一条生命,想抱回医院去还给那女人吧,又觉自己这样做是思想不坚定的表现,于是她便将女婴抱去了火车站,扔在了火车站的候车室里。
她想:我这样做也不算害人命吧,火车站里人多谁喜欢谁就捡了去吧,这样自己既不杀人又坚持了自己的信仰,两全其美啊。
就这样,女斗士将女婴往木条长椅子上一放,溜了。
因为是晚上,滞留在车站的人并不多,很多旅客都或坐或卧地在椅子上睡着了,女婴不知是太弱还是害怕竟然没有哭一声,就躺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丝毫也没引起旅客的注意。
又过了一会,一名看起来四十多五十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搪瓷杯往这边走过来了,准备经过这条通道去墙角开水桶处接开水。
注意,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高高大大的,那张脸……竟然是古老没成老头子时的脸!
没错,他就是古老,三十年前的古老!
天啦,命运就这样盘根错节奇迹般地重合了,古老在车站捡到又抛弃的那个女婴竟然就是这个女婴!困扰了古老三十年的那个女婴就是这个女婴!
贾二妹完全惊呆了。
现在她在这个空间里就完全是一个透明的灵魂,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既像是女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看着这个无情的世界,又像是俯视在空中将一切缘起缘落尽收眼底。
命运啊果真是被一只冥冥之中的大手在操纵中,有因必有果,生命中不可能无端端地便出现一个人,如果你的生命中出现一个人来必定会跟你的命运息息相关,就比如眼前的古老。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跟古老对小尾巴讲述的一模一样了,古老抱起了女婴又放下了女婴,然后在女婴直丢丢的眼光注视下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