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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时候,郑云回并没有出现在演武场这里,并没有参加这场追悼。
其一,是因为他是皇子,没有为缇骑哭哀的道理;其二,是因为他身体不适,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居多。
庆伯和王晦带着他提前离开,因而他避开了彭城之战,没有亲眼看到战场上的鲜血淋漓,但是有关生死危机,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
庆伯和王晦带着他离开的时候,只说厂公吩咐得走另外一条路,旁的都没有说。
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们一刻都没有松懈的戒备,几乎是片刻不停的奔跑速度……这一切都在提示他,返回京兆的这一路到底有多危急。
稍有不慎,就是死地。
尽管郑云回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危机,却时时刻刻都感觉到死亡在追赶,他从来没有过如此迫切的危机感。
过去在宫中的时候,他从自己母妃及自己所见中,知道宫中是个诡秘莫测的地方,也知道宫中处处充满了危机,但是他感觉到回程比宫中更甚。
这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难以形容,他满心所希冀的便是尽快回到京兆。
是以他的精神一直紧紧绷着,直至回到京兆汪府,回到这个他觉得安全的地方,他的心神才放松下来。
他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小孩,精神一直高度紧张,骤然放松下来,身体就不可避免有了不适。
叶绥回到汪府之后,去见过他,只是吩咐他好好休息,改日再把他送回宫中,旁的都没有说。
郑云回能知道封伯朱离还有那么多缇骑都死了,还是从府中凝重悲伤的氛围猜出端倪,然后执意问出来的。
在知道那么多人死去之后,这个小孩儿瞬间就红了眼眶,他哽咽地问着庆伯:“封伯真的不在了吗?朱离也是?那么多缇骑也是?”
庆伯红着眼眶点了点头,随即郑云回哭得更厉害了,抽泣着快喘不过气来。
小孩子都哭,其实都不怎么能遮掩。
他们年纪很小,但是正因此,他们也最为情真。
郑云回想起自己刚来到汪府的时候,就是封伯对他慈祥笑着,极大程度缓解了他对未知的忧虑。
那个总是对他慈祥笑着的老人,竟然死了。
还有朱离,有一次他擦伤了膝盖,听说朱离那里有一种奇药,便想要这种药,前去询问的时候,朱离言正词严的说道:“殿下,您这个伤,还用不着小的那种药,请殿下恕罪。”
当时他感慨朱离心中坚守不畏地位等等,后来才知道朱离拒绝只是因为抠门……
这样的朱离,也不在了。
还有那么多缇骑,他们都是死在彭城之战中,彭城之战到底是怎么样的?
庆伯没有说,府中的仆从也没有说,郑云回难以想象。
但是当他悄悄站在廊下,看见那么多缇骑捧着一个个骨灰罐进来的时候,他忽然间就知道了彭城之战是怎样的了。
彭城之战,那就是死亡和伤痛,惨重的死亡和巨大的伤痛。
缇骑捧着骨灰往西侧走去了,郑云回知道那里是汪府所设的灵堂,所有人都会在那里悼念追想那些死去的人。
没有人让他前去吊唁哀悼,因为他是小孩,更因为他是皇子。
但是对郑云回来说,那些死去的人是他朝夕相处了半年的人,是一条条鲜活无比的生命,特别是封伯和朱离,是他熟悉亲近的人,他们都不在了,他一定要去看看他们。
在他的强烈请求下,叶绥终于点头,让庆伯带着他站在演武场中。
郑云回在演武场这里,着实是令人瞩目的存在。演武场里都是大人,只有他一个小孩,身高对比极为明显,同时其它人包括汪印都穿上了白色的丧服,只有他穿着常服。
这些都显示了他和其它人不一样。
一样的,就是他们脸上都布满了伤痛,心中都在悼念那些死去的人。
郑云回没有经历过战争,却亲身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残忍,他没有亲眼目睹缇骑的死亡,却真切感受到死亡的迫近。
世上很多事情是相对的,有日便有夜,有暗才有明,倘若郑云回没有亲身感受过战争的残酷和死亡的迫近,如果他没有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仍然被人全心全意的保护着,他也就不会那么深刻地感受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事情在发生着。
他年纪还很小,也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但是此刻在汪府被悲伤笼罩的演武场中,他抬头看着那一个个骨灰罐,心中动荡不已。
战争,便是死亡,封伯和朱离等人用那么多条性命来提醒了郑云回这个道理,如同醍醐灌顶,他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迫切地渴望承平安定。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郑云回心中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只要遇到合适的土壤,再有阳光雨露的浇灌,这颗种子就会破土而出,然后长成参天大树,足以荫蔽整个国朝。
日子有功,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汪印领着缇骑在演武场治丧哀悼的时候,朝中其余人亦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