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华第一次见到欧阳岚时，她才十二岁，在婢女的陪同下小步走在湖畔看远处的舟赛，这是个安静的孩子，安静到不合群，看起来有着几分的孤单。

“大人，她是欧阳大将军的大女儿。”

贴身小厮见过这个小姑娘，轻声在韩华耳畔说：“就是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六指小姑娘。”

“哦？”

韩华看向了那小姑娘的手，确实有只手包得严严实实。

不远处，几名闺秀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一见有人过来，欧阳岚赶紧低着头走开，没想到那几名女孩子上前就将她围住，嚷嚷着让她把包着的那只手露出来。

韩华看到了一双充满了委屈但满是倔强的漂亮双眸，拥有这样一双黑眸的姑娘性子应该不是被欺负的一类，然而，她却任人羞辱，什么话也不说，只咬牙挺着。

“虽是姑娘家，但该反击的时候还是要反击的。”

韩华在旁淡淡道。

“要是欧阳大姑娘反抗了，指不定还引出什么样的乱子来，今天的龙舟赛，王公贵族们都在呢，到时丢脸的还是她自个。”

“欧阳家难道还保护不下他一个女儿？”

“大人有所不知，她仅仅是欧阳将军的庶女，庶女不比嫡女，只怕欧阳将军也不见得会上多少的心。”

不管是嫡女还是庶女不都是欧阳家的女儿吗？

韩华拧了拧眉，看不惯一个小姑娘这样被人欺负，正要上前，就见一名十岁的俊美少年走了过来，那些闺秀们一看到少年，注意力顿时都转在了他的身上，也不知道那少年人说了些什么话，闺秀们一个个愤愤离去。

欧阳姑娘朝着少年行了一个谢礼便转身要走，没想那少年伸手就要去拦她，小姑娘顿时像是一个受了惊的小兔子。

这场景看得韩华莫明笑起来，只觉得这欧阳姑娘还挺可爱的。

也不知那少年说了什么，欧阳姑娘渐渐放松了下来。

“我要记得没错，这少年人好像是太子身边的伴读吧？

斐家的公子？”

韩华问身边人。

“大人好记性。

斐俊公子可是京城公认的美男子，听说自打他十岁开始至今，上门说媒的人已经将斐家的门槛也不知道踏断了几根。”

“哦？”

韩华笑得乐呵，看着风吹眼前这少男少女赏心悦目的长相，配着湖边美丽的景致，不得不感叹一句年少真好。

“韩大人，您在这啊？

汤大人正到处找您呢。”

一名宫人匆匆跑来。

“瞧我，让汤大人久等了，这就去。”

韩华正要离去，那边的斐俊和欧阳岚也注意到了这里，斐俊虽说还未入仕途，但朝中重臣他熟悉的很，一看到韩华就知道是谁，赶紧过来行礼。

欧阳岚此时若离开会显得没有教养，自然也要过来行个礼。

韩华与这些孩子们没什么好说的，便点点头，视线倒是在欧阳岚身上多停留了一会，没想就这么一会这小姑娘身体瞬间紧崩，心里失笑，很快离去。

“韩大人是一品重臣，常年在外任职，此次回来，是例行公事。”

斐俊闪着光芒的黑眸看着欧阳岚时带着星星点点。

欧阳岚长这般大，很少被外男如此注视，更何况眼前的少年又长得很好看，拘束的轻嗯了声，其实她没有看到这位韩大人的长相，目光落在他鼻子以下，看到他紧抿着唇就不敢往上看了，从嘴形来看只觉得是个很严肃的大人。

韩华公事繁忙，仅仅一面之缘不会记在心里，早已忘了欧阳大姑娘是谁，不过后来陆续回来的几回，让他惊讶的是斐俊的成长，这个少年竟然成为了大理寺新的主薄，且将京城中几起繁杂的案件都一一破获，他不止一次的从皇帝口中听到对他的赞美。

后来，他所管的地方也出现了几起难以解决的案件，便让这位少年协助，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就将犯人缉拿归案，为此，他与斐俊可以说成为了忘年之交，每回回京，就要和这小友饮上几杯，在一次醉酒后，小斐大人喊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几十次。

欧阳岚，这名字韩华早已忘了，也就没印象，只觉得能让斐俊这么优秀的孩子惦记的女孩肯定非常优秀。

他再次记起欧阳岚这个人，是在汤家。

汤望成，太子的师傅，一等一大学士，也是前前帝师车非夫子最得意的门生。

那天正当他和汤大人在一起品茶时，家丁跑进来说汤姑娘被气哭了，小女儿家家的事他不会过问，还是汤大人自个说起，说他女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说，那小斐俊大人竟然喜欢欧阳家那六指的姑娘，还是个庶女。

六指姑娘，韩华自然是想到了几年前湖边的那个看起来柔弱却有着一双倔强眼晴的小姑娘，原来那天小斐大人嘴里喊的名字是她啊。

“也是郎才女貌啊。”

他说。

“那欧阳小姑娘也就是欧阳家的庶女，斐家百年大望族怎么可能会要一个庶女，更何况她还有六指。

就算斐家要他，皇上也不允许他最看好的少年配这么一个姑娘。”

汤大人摇摇头。

“皇上确实很喜欢斐大人。”

要不然也不会让斐俊做了太子这么多年的伴读且还放到大理寺去锻炼。

“何止喜欢啊，皇上还想把平成公主下嫁给小斐大人呢，若不是皇上有这心思，我就是为了女儿也会厚着老皮去斐家说一说。”

汤大人一脸的遗憾。

韩华点点头：“斐大人这样的青年才俊，我要是有女儿也想招他为婿。”

接下来的几年，韩华回京城的次数多了起来，一来是母亲的身体不好，二来是自个孩子越来越大，他也想回来看看孩子们的表现，每次回来都要邀斐俊小酌几杯，发现小斐大人与欧阳姑娘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受世俗的束缚无法在一起。

韩华位居高官又长年处于公务之中使得他渐渐不苟严笑，模样看起来严肃的很，但听斐俊说出这么多的后顾之忧，他难得笑了下。

“你笑什么？”

斐俊已有了几分醉意。

“笑你一个年青人，还不如我这个中年人想得开。”

斐俊苦笑不已。

韩华拍拍他的肩膀：“今晚不醉不归。”

接下来的一年，韩华专心于政务，就连母亲逝世也没有及时赶回，当他再次回京省亲时，已是深冬，政务烦忙，也就留了短短几天又要回去。

轿子到京城外面时，他示意停下，想走一走静静心，身为一个男人，很多心酸无法道出口，也只有自己忍吞着，如今母亲离逝，他连送终都赶不及，心中沉痛。

“你也不必跟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韩华让贴身小厮在此地等着。

京城在帝王山的平地之中，虽说是平地，但效外多林子，几乎每个林子都是有主的，林子里还会建些庄园，而属于韩家的林子就在离这里不远处，韩华就朝着自家的林子走去，他记得出了这片林子就能看到一个不大但挺深的池塘，小时候，婶婶萧真就带着他来这里抓过鱼，让他印象深刻。

走出林子里，果然那池子还在，不过池子旁边还站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年约二十左右，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对襟杉，不施粉黛，但模样甜美，也是中上之姿，只不知为何一脸的愁容。

韩华正要提醒那姑娘小心，别滑下去了，没想那姑娘突然间就跳进了池中轻生。

“年纪轻轻就轻生？”

韩华拧了拧眉，私心中他是瞧不起这样的孩子的，动不动便寻死，视生命为什么？

那些战场上的男儿一个个为了国家不被外敌入侵而牺牲自己，这些坐享其成的孩子生活在安逸的日子中却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着实可笑。

想归想，人还是要救的，韩华叹了口气，毫不犹豫的跳下池塘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