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扶着王霸上了船,红袖和绿袖紧跟着也上来了。
罂粟先是朝白楚谕问道,“你怎么还未走?”
白楚谕撩起衣袍,席地而坐,道,“放心不下。”
这个放心不下,是指对誰放心不下,船上几人都心知肚明,红袖和绿袖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眸中有危险一闪而过。
这姓白的竟然调戏她们家主子?
罂粟倒是没放在心上,道,“我回去看了,你的那些瓷器全都被烧坏了,这批货,我们凤阳船帮会按照当初与你们白家签的契纸赔偿的。”
白楚谕唇角微微扯了扯,“罂二当家倒是有担当的很,不过这次情况实属意外,赔偿的话,等回了通州再商议吧。”
罂粟颔首同意,低头去查看王霸的伤势。
红袖进了船舱,将烛灯点了起来,一时间,视野内清明了不少。
罂粟看着王霸右手布满血水的衣袖,眉宇间闪过一抹讶异,袖口处空荡荡的。
王霸用左手撩起了右边的衣袖,露出了血淋淋的手臂,出声道“我的右手没了。”
声音中虽然有悲痛可惜,不过也能看出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右手断了的事实。
罂粟原先还以为红袖说王霸断了一只手,是断骨了,没想到竟然真没了右手。
她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叹息,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朝红袖问道,“你身上还有伤药吗?”
红袖上前来,“小姐,我帮大当家包扎吧。”
罂粟微微颔首,将位置让给了红袖,与绿袖道,“你跟我去开船。”
绿袖忙站起身来,跟着罂粟去了船尾。
缩在角落里面的张翠娘母女俩,一看罂粟的身影消失在船头,顿时脸上浮现不安,想要跟过去,可又不敢动。
这艘船是凤阳船帮最新买的四人踏水螺旋桨的船,两人亦可操控,只是更费劲儿一些,船头船尾皆有两个脚踏轮,罂粟做了船帮之后,就跟着船工学过怎么控船,只不过都是纸张谈兵,未曾实践过。
但是现在只剩下他们几人,没有船工,只能自己摸索着上阵。
踩浆倒是没有什么难的,比较难的就是控向。
教会了红袖踩浆之后,罂粟就去了船头踩浆控向。
船身太大,罂粟又没有什么经验,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将船掉过头来。
白楚谕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她折腾了良久,船只来回摆动,一直未曾转过去,不由出声道,“让我来试试。”
罂粟看了他一眼,“你行吗?”不过还是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
白楚谕摸索了一小会儿,倒真的顺利将船掉了头,他勾唇看着罂粟,意味深长的道,“我还行吗?”
罂粟没听出来他话里其他意思,见他这么快就学会了控船,便不客气的道,“能者多劳,那这一路就辛苦白二少控船了!”
说完,她开始踩踏另外一只螺旋桨,因为三人都不是走船的老手,所以船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偶尔还会因为使力不均匀,使得船身摇摇晃晃。
王霸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在红袖为他包扎伤口后不久,就昏睡了过去。
天微微亮的时候,慢慢悠悠的大船终于进了通州码头那片儿水域,罂粟搓了搓几乎快要冻僵的手脚,一夜未睡,又经了一番恶战,她此时已经有些精疲力竭,张嘴涌出一大朵雾气,罂粟打了个哈欠。
“主子,您进去歇一会儿吧。”红袖替换下罂粟出声道,“等到了码头我叫您。”
罂粟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白楚谕。
这一路白楚谕未曾歇息,一直控船踩浆,也未曾抱怨半句,倒是难得。
白楚谕似是察觉到她的实现,唇角露出温润的弧度,抬眸看向她,道,“罂二当家看的如此专注,可是心慕于我?”
罂粟嗤笑出声,“白二少还真自恋。”
白楚谕闻言微微挑眉,“自恋……?什么意思?”
罂粟抱胸,靠在船桅上,唇角勾起玩世不恭的弧度,悠悠然的解释道,“这个词是说你白二少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忍不住自己心仪上自己了。”
白楚谕闻言,就知道罂粟方才那话并不是什么好话,他倒也不恼,只笑着道,“我其实更心仪你。”
罂粟做了个被口水呛了的动作,耸了耸肩,“果真是商人嘴里能吐莲,论起胡说八道来,我罂粟甘拜下风。”
白楚谕唇角轻扯了扯,勾唇笑了起来,“假作真时真亦假,假话真话,不过在于说者是否当真。”
罂粟抬手拍了拍嘴,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为假,做者无心,观者有意亦为假,这世上本就是真真假假。”
白楚谕眸光微深了些,低低重复道,“是呀,这世上本就真真假假。”
“主子,前面是咱们凤阳船帮的船!”红袖突然出声道。,
罂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河面约莫三四十米处果然有一艘凤阳船帮的货船,而那船只显然已经认出了罂粟她们的船,正在往这边靠近。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两艘船终于汇合。
另一艘上领船的船把子正是根青,看见罂粟,根青很是激动。
罂粟出声道,“你们船上有几个船工?”
根青立即恭敬的道,“有五人。”他看了一眼走船的白楚谕和红袖,有些了然,方才他便发觉二当家这艘船极慢,原来不是船工在走船。
“你们这是去哪儿送货?能腾出来两人吗?”罂粟问道。
根青忙道,“能,我们这船上的货是往福州去的,离得近,三个船帮子足够了。”
罂粟微微颔首,她知道船帮里为了以防万一,每艘船都会多配一个船工,这货船亦是四人走船,变成三人应当速度会变慢,不过她记得根青做事向来稳妥,他既然说没问题,那应当无碍。
所以罂粟就没有在多置喙,道,“那就腾出来两人,先开船送我们回去。”
根青应声从他们船上调了两个船帮子,上了罂粟他们的船,一个船头控向,一个船尾蹬浆,船滑行的速度虽然说不上很快,但是与方才罂粟他们几个门外汉走船时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有了两个船工,约莫小半个时辰,船就到了通州码头。
张翠娘母女俩下船之后,对罂粟千恩万谢后,才离去。
罂粟心中顾念王霸手上的伤,匆匆跟白楚谕道别,要他得空上门谈赔偿那批货物的事宜,就带着王霸去了通州城里最好的医馆。
大夫又重新给伤口上了药包扎了一番,开了两副药方,还让王霸每过两日就过来换一次疤子。
从医馆出来,几人已是饥肠辘辘,在街边的小摊子坐下,要了三屉小笼包,两笼灌汤包,又一人喝了一碗稀粥,才回了船帮。
老虎见他们安然归来,一颗心放了下来。
“只是其他兄弟全都折在里面了,你清点一下名单,尽量联系到这些兄弟的家里人,尽力补偿他们吧。”罂粟语气有一丝沉痛。
老虎点点头,见她脸色似是十分不好,难得出声安慰道,“做这一行的,脑子本就系在裤腰带上,大家都是知道的,你无须太过自责。”
罂粟微微叹息,扯唇苦笑了下。
若是放在从前,这种夹杂着淡淡悲伤难过的情绪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在ms,死人太正常了,没有人,也没有誰会因为死亡而沉痛,这种情绪是毫无意义的。
可如今,她到底是变了。
她不再是罂粟,而是沈罂粟了。
跟老虎说了赔偿白家损失的事情之后,罂粟已是倦极,让人打了热水进房间,她沐浴后便躺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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