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你舅舅来了。”三婶突然走进屋,语气激动地对儿子说道。
叶纤红抬头,看到她后面站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收拾得非常清爽整齐,不太像农村人。
只是非常瘦,眼圈也有点发黑,应该是个经常熬夜的人。
“舅舅?不是跟我们断绝往来了吗?”郑兴旺并不像三婶表现得那样兴奋,反而冷淡地回答道。“难道你忘了?”
舅舅是中专生,毕业后分配到县城一家国企工作,算是跳出了农门。
后来找了个同样是居民的舅妈,在虞城定居下来,除了过年过节,平时很少走动。
因为家里穷,舅舅能读到中专,完全是靠三婶省吃俭用,把钱省下来供弟弟读书,所以他一直把姐姐当成最亲的人。
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结婚后,跟姐姐一家开始疏远。
两家真正闹翻的导火索,其实也是一件小事。
三叔有一次连续几天恶心反胃,极度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后,怀疑是胃癌,要他住院检查。
家里没什么钱,交不起住院费,最后只好去找小舅子帮忙。
不料弟媳妇不高兴了,说家里没有存款,最后勉强拿了一百块钱出来,脸色还很难看。
当时旺旺已经读初一了,正处于性格逆反期,见舅舅一家这样的态度,顿时恼了,跟舅妈吵了起来。
他会这么生气,主要是三婶平时嘴碎,经常在儿子面前说以前怎么吃苦,把能吃能用的全省下来给弟弟,最后培养出一个吃公粮的人。
在郑兴旺的观念里,舅舅一家能有现在的生活,是靠妈妈牺牲才得到的,他们这样忘恩负义,他接受不了。
舅妈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被小辈挤兑,也恼了,舅舅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还逼他做出选择,到底站在哪一边。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站在家庭这一边,两家因此断了来往。
好在后来做胃镜,发现只是胃溃疡,养了一段时间后,爸爸就慢慢恢复过来了。
没想到两家闹翻才三年,舅舅居然厚着脸皮过来了。
“你胡说什么?”三婶一听,气恼地在儿子的脑后拍了一下,恼羞成怒地骂道。
碰到弟弟这样,每个做姐姐的,都会感觉心寒。
但是气归气,真的要跟弟弟断绝关系,她的内心更难以接受。
这些年她无数次做梦梦到弟弟一家上门道歉,然后两家恢复了关系,可是梦终究没有变成现实。
叫她主动向弟弟服软,她又做不到,因为儿子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没想到今天他真的上门了,这让她惊喜万分。
“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健忘。”郑兴旺性格更像三叔,比较固执,此时当着舅舅的面,一点情面也没给。
随着年纪长大,看人看事也比以前更清楚。
舅舅一家这么势利,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现在像妈妈希望的那样和好了,也不可能像一家人一样,经常来往走动。
“对不起旺旺,以前全是舅舅的错。你不愿意认我,舅舅也能理解,”袁红军叹了一口气,语气非常苦涩。
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以前自己在城里的国企吃公粮,看不起姐姐一家,没想到才过去三年,一切就颠倒过来了。
八九年开始,国企就开始走下坡路,裁员和发不出工资,成了他们这批职工的家常便饭。
他是最近一批下岗的,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后,只能出去找工作。
可惜他是搞技术的,对找工作没有一点帮助,又因为年纪偏大,体质也比较弱,没有工厂看得上。
最后在一家工厂当门卫值夜班,才算有了一份糊口的工资。
老婆所在的单位比他略好些,现在还能继续上班,只是谁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前几天下班回来,碰到一个熟人,说起他外甥家在造房子,还羡慕他有这样一门好亲戚。
他一打听,才知道姐姐一家靠种大棚蔬菜,赚了不少钱。
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才十六岁的外甥,居然开了一服装店,一年可以赚好几万。
回家跟老婆一说,两人又惭愧又后悔。
听说姐姐家今天要办酒席,夫妻俩商量了一遍,终于决定放下面子,主动过来认错。
所谓姐弟情深,只要他低头了,以姐姐的性格,肯定会抛开旧怨,接纳自己。
果然,当他向姐姐认错后,姐姐马上原谅了他,还带他去见外甥那。
没想到外甥长大了,也非常有主见了,居然不愿意轻易原谅自己。
他知道外甥的性格像姐夫,吃软不吃硬,只好把姿态放得更低,让他心软。
郑兴旺望了一眼几乎老了十岁的舅舅,现在看起来比爸爸还显老了,心里一突,重话就说不出口。
求助似地望了堂姐一眼,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局面。
“旺旺,不管舅舅以前有什么错,你是晚辈,都不合适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叶纤红见堂弟迷茫,在他的后背揉了揉,轻声劝慰道。
她这样说,倒不是想教旺旺做圣母,无条件地原谅对方。
而是她心里明白,亲戚之间闹矛盾,除非是生死大仇,否则很难用对错来衡量。
何况旺旺如果坚持不跟舅舅一家来往,最难过的肯定是三婶。
旺旺一直很懂事,他能因为自己有怨气,让妈妈一直伤心难过吗?
所以最合适的态度,就是借梯下台,放下坚持,两家恢复正常的来往。
他如果依然不喜欢舅舅,大不了以后少走动。
“对啊!你舅舅确实有错,现在过来道歉了,你就原谅他吧!”三婶一听叶纤红的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抓住儿子的胳膊,劝道:“就算你不信妈的话,你小红姐不会骗你吧——”
儿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能干,这个家总归要靠他来支撑,三婶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势了,碰到事反而会听儿子的意见。
这时候她也不想逼儿子答应,免得他心里有疙瘩,影响母子的感情。
“好吧!”见堂姐都这样说了,郑兴旺觉得自己再做恶人,反而让人看轻了,终于松了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