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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墨辰醒来的时候，有些茫然，没想到自己还能睁开眼睛。

当时，他被儿子灌下毒药的时候，知道自己完全活不了呢。

这里是哪里？

自己死的时候，明明看到自己的兄长以及弟弟来接着自己，告诉着自己，自己死有余辜，罪有应得，以自己的罪行，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然后他又看到了母后，母后眼中的失望，让他很难受。

母后好像跟自己说话了，可是自己听不到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其实已经接受了，下十八层地狱也好，这样也许能够减轻一下他越来越重的内疚。

这么多年来，他以为自己害死了兄长与弟弟，当上了皇帝会开心，会得意。

可是越来越多的寂寞，啃噬着他的心，让他夜不能寐。

而越到年纪，回忆起过往，他才发现，自己是何等的蠢，害死了一心为自己的兄长与弟弟，他就能高枕无忧，当着他的皇帝。

可是他发现……想起弟弟在穿着当年兄长出征的铠甲，仿若当年的兄长一般。

这一次，弟弟打算出征。

当时的他，冷冷的看着自己，道：“我出征，并不是因为你是你皇上，我是王爷。我出征，是为了我哥，为了大梁百姓，不想我哥在乎的家人受伤。”

“皇上，我哥不杀你，是因为他当年答应过母后，好好的照顾着我们兄弟，所以当年救你也是如此。”

“我笨，让我哥为了救我们丧命，所以我愿意帮他来守护着这一切。但是，我依旧想说一句：你不配当皇上，更不配当他的弟弟。”

他还记得阿缘，不，他更喜欢别人叫他十九，说叫十九，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此时的十九露出苍凉，充满沧桑的笑容：“我也不配，我们都不配。可惜，他为了两个不值得的弟弟，付出了性命。”

十九轻轻喃语着：“为什么当时死的不是我？”

抬起头来的他，之前伤感的情绪，已经完全不见，现在的十九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一次，我要能战胜去见我哥，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了。”

“我很想他，真的挺想挺想的。”

“他这一走都是七年，这七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段墨辰其实很想告诉十九：我也……想他！

看着十九上了战场，然后战场的捷报一封一封的传来，段墨辰仿佛看到了当年，只要大哥上战场，就能传来捷报一般。

这位弟弟，不管是长像还是性子，都与大哥一模一样，所以有时候，他挺怕看到这位弟弟的，因为看到他，仿佛就看到了被自己害死的兄长。

最后一封捷报是与丧报一起过来的，还有西疆的降书。

自己的弟弟战死杀场，终于完成了他这么多年来的心愿。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段墨辰就这样哭了，无声的哭着，泪怎么止也止不住，然后笑了，越笑越大声，声音中透着的孤寂，连他都听到了。

此时的他，第一次怀疑着，自己当年的一切，是对是错？

兄长一心为他夺得皇位，就连自己差点害死他，不得已诈死，却也为了救了自己而死……可是，那场局是自己设的，只是自己没有想到那地方会突然因为大雨而崩塌，自己会掉下去。

他不想死，当时慌得不行，他想着自己还没有当上皇帝，他筹谋了这么久，难道就这样死了？

不甘心的他，大叫着，甚至拉着旁边的十九，打算让他一起陪葬，最终来救自己的是兄长。

是他将他两扔到安全之地，而结果就是，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兄长坠入悬崖。

段墨辰看着兄长跌入悬崖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兴奋的感觉，想着他终于死了，就不会有人跟自己抢帝位了。

他最大的敌人，就是一直把自己压着的兄长。

不过为了答谢着他，所以他没有杀十九，这是所有兄弟中，唯一活着的。

就连四皇兄，也被他找了罪名，然后赐死。

想着四皇兄死的时候，在那里骂着自己，他不记得他到底骂了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他说自己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害死了大皇兄。

最错吗？

他不觉得，要是兄长不死，他怎么能当皇上？

怎么能高高在上？

只是，为何心里会孤寂？

那种孤寂之感，慢慢的侵噬着他的心，让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觉到无比的孤独，哪怕是在最爱的妃子的床上，也不能被安抚？

他每天晚上，梦到兄长为了救自己而跌入悬崖的情景，然后惊醒。

从一开始的冷眼看着，到最后他甚至想拉他一把，让他不要掉下去。

如果自己当年拉一把，又会是如何的？

段墨辰后悔了，可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的。

他将心里的苦，告诉无妄，可是人家永远只会阿弥陀佛。

他将自己对兄长的愧疚，都给了十九。

可十九根本不领情……

现在连唯一的弟弟也死了，外戚家被自己弄的流放，外祖父已死，舅舅他们被发配到了边疆……都觉得他这个皇帝大公无私，却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

自己就是一个侩子手，一个将自己的家人害死的凶手？

为什么这样的恨？

当年一心想要害死这些人，可现在他突然都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亲人？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着以前的事情，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兄长对于皇位，没有任何的想法。

是自己忘记了他。可是兄长却从来不怪自己，始终把自己当成弟弟，就如十九一般。

想通了，却也太晚了。

也许是报应，自己死也死的挺窝囊的，被自己最看重的儿子给喂了一碗毒药，自己最宠爱的妃子与儿子，看着自己。

而一直被他冷漠的皇后，却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在看到自己被灌下毒药的时候，居然也撞墙了。

真傻。

这么多年来，自己对她一点都不好。

她这个皇后之位形同虚设，一直被丽贵妃给压着……弥留之际，他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是个大混蛋。